“抓住那個毛賊!該死的!”
“薩雷斯!這個混賬!”呼喝從身後傳來,騎士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少女驚愕的眼眸閃了閃,她看到年輕的盜賊對她伸出手,尚有血跡的臉上寫滿了得意。
“我來把你偷走。”
——
光芒猛然閃爍,薩爾再次睜開眼睛,發現立足之地已經改變。
不是白船,也不是他和雷納德常待的戰爭烏鴉號,而是他最熟悉的,從小廝混到大的木船。
烈陽號。
跟自己離開時比起來它又舊了不少,船板有了縫隙,踩下去會咯吱作響。
水手們似乎正在聚餐,一兩個哨兵在看清薩爾時興奮地揮手,又被薩雷斯揮手製止了。
“看看變化大不大?”薩雷斯搖搖晃晃,他似乎喝了些酒,“你瞧不慣我歸瞧不慣我,偶爾也回來看看,這畢竟是你家。”
“…嗯。”薩爾點點頭。
從白船上帶來的熱烈氣氛迅速被消耗乾淨,父子間結束了剛開始的對話,只留下一片沉寂。
不喜歡父親粗獷作風,一氣之下離家出走的兒子。
拼殺了大半輩子,在戰場和談判桌上精明無比,卻不知道怎麼跟孩子相處的父親。
這樣的組合不可能有什麼共同話題。
“還有,你媽也挺想你的。”薩雷斯打破了寂靜,“嘴上說孩子大了總該自己出去闖闖,又成天在我耳朵邊上唸叨你什麼時候回來。”
薩爾微微垂下頭,他覺得父親比平時囉嗦許多。
“你老爹我年輕的時候野慣了,想當年…烈陽廳被克圖格亞篡改,我發現不對馬上就搶了他們的聖物,娶了他們的聖女,這纔沒讓烈陽廳變成威脅整個幽海的大禍害。”
“聽着挺高尚的?其實我就是個想娶老婆的混球,包括你那些尊重生命,愛與正義的想法,我到現在也不是太理解。”
“不過…年紀大了也會覺得,偶爾做做好事有益身心健康。或許再怎麼混球的人,有了老婆孩子之後…也會變成黑船都提不起獵殺興趣的老頭。”
“畢竟到這個年紀,”薩雷斯拍了拍欄杆,木質護手發出沉悶的邦邦聲,“想的就不再是‘更多更好’,而是‘維持現狀’。”
薩爾微微皺起眉頭,今天的父親不僅沒有反對他的觀點,話也柔和了許多。
“你看,這支船隊,還留在我身邊的每一位老夥計,你的叔叔阿姨們,他們都是我的家人。”
“他們管我叫‘船長’,‘老大’,叫了二三十年,我也想讓他們安穩度日,所以我把烈陽廳的聖物還了回去。”
“可惜,我們是‘幽海第二’,只要皇帝還存在一天,我這個第二就沒法消停。”
“…老,老爹?”薩爾愣了愣。
“看你嚇那樣,我也不知道會是誰,哈哈哈哈哈…”薩雷斯大笑着拍打薩爾的肩膀,良久才停下來。
“我覺得很幸運,”他低聲說,“這個人不會是你。”
“跟王錦達成交易之前,我特意把你簽到了阿麗莎手下,賣了三個金幣。”
薩雷斯豎起手指,咧了咧嘴,露出鑲金的門牙。
“這樣就沒啥可擔心的了。”
“不用在意,這是我們所有人商定下來的結果,也不準記恨王錦,他在做正確的事。”
“薩索爾,你已經是男子漢了。”薩雷斯敲了敲薩爾的肩膀,“我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要保護好你老媽,還有這艘船。”
“行了,沒什麼可說的了,你這隻能賣三金幣的臭小子…趕緊滾蛋。”
——
“這是幽海蝠鱝,比現實中的魔鬼魚要大不少。”堇努力仰起頭,用目光指着,“還有這種海星,你小時候很喜歡。”
“我沒有印象。”
“你當然沒有,那時候你很小很小,只有那麼大一丁點。”堇閉上眼睛,“你總纏着我,讓我陪你去海邊撿貝殼。”
“在那之後,”她頓了頓,“在那之後你有回去過嗎?回到我們的家去。”
“…對我來說沒有那種東西,”蓮面無表情,“唯一讓我容身的地方是冷冽者教會,而你配合着王錦毀了它。”
“是嗎,真可惜。”堇的睫毛微微抖動,像即將死去的蝴蝶,“我記得很清楚呢。”
“那片海灘,那座小鎮,我們撿貝殼的時候,一直…一直以來,我記得都很清楚。”
她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般看向蓮,露出了讓他毛骨悚然的,標誌性的笑容,“你是來殺我的,對不對?”
蓮握了握手上的匕首,那是猩紅武裝,王錦借他的。
神使沒辦法殺害另一位神使,武器卻可以。
“我原本以爲你會怒吼着衝上來,沒想到這麼…平靜。”堇看着胸口冒出的刀刃,“你長大了。”
鮮血在潔白的長袍上擴散,堇的身體逐漸不聽使喚,她靠着玻璃牆緩緩坐下。
“還沒…結束,蓮。”她仰起頭,望着逐漸模糊的少年,“我還有最後,最後的一次機會。”
“在達成目的之前,我無論如何也要…也要…”
堇的話沒能繼續說下去,她縮在血泊中,逐漸停止了呼吸。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