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太子的金絲雀飛了 >第1章 江山還是美人
    入了冬,京都驟冷。天邊陰沉沉的雲墜了一片,好幾日都沒個日頭。

    長樂殿沉重的宮門開了一條小縫,一窈窕女子款款而出。

    陶陶離了長樂殿,對着跟出來的嬤嬤拜謝道:“嬤嬤不必送了,回去照看母親吧。”

    老嬤嬤眼睛一眯,接過了陶陶遞過來的布袋子,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娘娘身子骨弱,這好不容易懷了小皇子,整日是喫不下也睡不着,孕吐的厲害,有姑娘陪在身邊,總歸是好一點的。”

    “下月我就要出嫁了,來了怕母親會多憂心,便不來看望母親了。”

    “哎,娘娘會體諒姑娘這一片孝心的。”

    陶陶深深望了一眼長樂殿的宮門,轉過身一個人離開。這冬日的寒風激的她眼眶生疼,止不住的鼻酸。

    近些日子她總是會想起父親,閉上眼睛都是一家人月下閒談的場景。

    “君子陶陶,爲父只希望我的陶陶平安喜樂。”

    走在這長長的宮道上,陶陶一擡頭就看見了那紅牆綠瓦,這裏幾乎承載了她的小半時光。父親希望她快樂,做那自由的鳥,可她的餘生卻似乎都要被困在了這深宮內。

    待陶陶剛走至她的小破偏殿時,發現平日裏本沒什麼奴僕的院中此時跪倒了烏泱泱一片奴才。伏在地上的手通紅,想必已經有些時辰了。

    她這座小廟裏向來是看不見這麼多人的。

    見了她的人影,跪倒了一片的奴才齊聲求饒,“姑娘,是奴才們做事不上心,該打該罰但請姑娘處置。”

    陶陶抿了一下嘴角,沒有吱聲。她這個不清不楚的身份,怕是做不了主。能做主的人在裏面。

    青黛跪在殿外,耿川柏抱着劍也在一旁,看見她陰陽怪氣了幾句,“姑娘在長樂宮呆的時辰真是不短。”

    “早早便離了宮,只是外面太冷了,步子邁不起來,耽誤了片刻。”

    青黛垂着頭不敢動彈,顫抖的身軀在看到陶陶後才微微好些。

    “青黛,抱歉,又讓你受委屈了。”陶陶彎下腰扶起了她。

    青黛雙眼含淚,對陶陶搖了搖頭,看得陶陶又是一陣嘆息。

    “勞煩耿侍衛帶青黛下去吧,事情我會和殿下說明的。”

    耿川柏冷哼一聲,還想在說什麼,只聽殿內一聲怒吼,“磨磨蹭蹭幹什麼呢,回來了不知道滾進來?”

    衆人皆是一怔,陶陶蹙眉,準備去見趙郃。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對的,只是她確實沒有料到消息會傳的如此之快。

    見陶陶要進去,青黛急得拉住了她的手,滿臉擔憂,“姑娘……”

    陶陶扯起嘴角對青黛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和殿下倒還有些許情分,他不會把我怎樣的,反倒是你在這寒冬裏晾了許久,快下去吧。”

    說罷,還沒等青黛再做反應,她提起裙襬快步向殿內走了過去。外面還是太冷了,殿內好歹還有個火盆。

    她剛邁入內殿,就看見一地的狼藉,不難看出趙郃剛剛發了好大一通火。

    見她來了,趙郃涼涼擡了眼,“我怎麼不知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情分?”

    陶陶望着趙郃,往年他都是愛穿紅衣的,眉目豔烈,似天上公子,今年倒是玄色衣裳多了起來,性子也沉穩了許多,今日的脾氣很是少見。

    她就那麼直直的望着趙郃,眼中閃過諸多情緒,“殿下不知便不知吧,是陶陶僭越了。”

    “僭越?我看你是膽子越來越大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本宮,你是覺得你現在有貴妃護着,本宮就不能把你攥在手裏了是嗎?”

    趙郃發怒的時候也是陰惻惻的板着臉,周身釋放出上位者的威壓,嚇人得很。

    若是平日的“陶陶”可能早就跪地求饒,眼含淚包了,可今日的她終究是裝不下去了,一股由內而外的疲憊感席捲了她的身心。

    “殿下此話何意?”

    “何意?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趙郃從手中扯出一本琴譜扔在她的腳下,琴譜四分五裂,只餘幾頁。

    陶陶睫毛扇動,遮住了片刻慌亂,她以爲會是聖旨賜婚的事情,沒想到趙郃竟然發現了這個祕密。

    “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說出多少天花亂墜來,也讓我見識見識你的真本事。”

    陶陶淒涼一笑,嘲諷道:“殿下在氣什麼?我現在做的事情難道不是殿下最想看到的事情嗎?那日你把我單獨送入長樂殿,不就是想讓我動這個心思嗎?”

    趙郃一滯,他無法反駁,當日他確實存了這樣的心思,可如今他後悔了,徹徹底底後悔了,他派人去阻攔陶陶,卻發現她要比他想象的聰明太多。

    有些事情一旦開了口,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停手吧,我會把殘局收拾了。”

    趙郃突然的沉默與退讓就好像一把利劍狠狠插在陶陶的心上,痛得她幾近呼吸不過來。

    “趙郃,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你何必再在我面前惺惺作態?除了那孩子,你的太子之位不就是永固了嗎?”

    “陶陶!我說停手,剩下的事情都由我來處理,你就好好呆在東宮。”

    “趙郃,你竟然能查到琴譜的事情,不可能不知道皇上已經給我賜婚了,下個月我就要離開這裏了,東宮?我這輩子也不會再踏入一步了,我嫌惡心。”

    趙郃沒想到一向乖順的人,突然起了反骨竟是如此狠烈,他大臂一掃,桌上殘餘的墨臺狠狠摔在了地上。

    “賜婚?和那個病秧子?”趙郃冷冷一笑,起身向陶陶走來,“這事我本來不想提的,但既然你開口了,那我就告訴你,不可能,你這輩子只能呆在我身邊。”

    看着趙郃步步逼近,陶陶也不退,她冷着眉眼對趙郃說道:“一輩子做你手中的雀鳥?揮之即來,招之即去,做你的玩物嗎?”

    趙郃看着眼前小人兒硬着脖子對他揮舞的模樣,怒極反笑,他咬着牙說道:“雀鳥?你可真是好本事,一口一個輕賤了自己,本宮對你還是太過於縱容,讓你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

    他捏着陶陶的下巴,強迫她擡頭看着他,二人之間距離吐息可觸。

    陶陶那雙瀲灩的眸子裏再也不見往日柔情,只餘一片冰涼。

    “趙郃,你還記得你把我帶回東宮那天你說了什麼嗎?

    你說,洗乾淨了的我倒是頗有幾分姿色,像極了我的母親,日後留着嚐嚐滋味也是好的。你說,這天下第一美人也不過如此,只能屈膝承歡。

    這字字句句,我忘不掉,也不敢忘。趙郃,你讓我噁心,我恨你。”

    趙郃被陶陶眼中的恨意深深刺痛,灼傷了他,他向後踉蹌了幾步,瞳孔放大,說不出話來。

    陶陶深呼吸一口氣,把快要涌出的淚珠憋了回去,兩年愛哭的性子還真是裝上了癮。

    “我的父親是這世間最好的人,他朗朗正骨,清風明月,我是他的女兒,是陶陶,不是你手中攥得住的雀鳥。”

    趙郃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見陶陶時的模樣,那時她剛失去了父親,母親被人強佔,所有人都勸她低個頭,服個軟,只要她笑一下,皇上會寵她,會讓她成爲最尊貴的公主。

    可是她的眼裏只有恨意,滔天的恨意,她恨不得喫那人的肉,喝那人的血。

    這樣的她一晃多年,是他忘記了,不是她不在了……

    趙郃閉上眼,穩住了身子,“陶陶,當年那些話是我的……無心之失,我……向你道歉。”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低下他那高貴的頭顱,向一個孤女說道歉。可惜,陶陶要的早都已經不是這些了,她要的……算了,何必庸人自擾。

    她深深看了一眼失神落寞的趙郃,轉身向外走去,“趙郃,你只有十二個時辰,兩個選擇,江山還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