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珏在殿外等待傳侯，他一向對於父皇怵得很，但是近些日子父皇對他又十分器重，交於了他許多事務。
他的心裏是直打鼓，但有時候也會在背地裏想，那個位置自己是不是也能去爭一爭。
可是趙郃自立太子以來一直久居高位，手裏握着的東西很多，且他自己心裏也清楚，他在政務上做得確實沒有趙郃得心應手。趙郃的本事和能力他很多年前就知道。
可是……
“殿下請進。”皇上身邊的貼身公公吳長期親自出來接了趙珏。
趙珏：“多謝吳公公，不知父皇近日身體可好？”
吳長期弓着身子，笑着回答道：“陛下近來一切都好，殿下在渝州辦的差事，陛下也甚是滿意。”
趙珏心下安定了許多。
養居殿巍峨莊嚴，高位上坐着的便是大雍的建國帝王，多年混亂征戰，身上的戾氣這些年才慢慢褪去了些。
趙承偉龍袍加身，身材魁梧，看見趙珏進來了也沒有什麼別的表情，一直都是這般冷言冷語。
“兒臣參見父皇。”
“起來吧。”
“謝父皇。”
“你母妃已經給你選好了正妃，定個日子命禮部着手去辦吧。”
趙珏：“父皇，皇兄還未議親，兒臣此時就操辦是否有些不太妥當。”
趙承偉像是並不意外趙珏的言辭，“這就是你今日去東宮的緣由？”
趙承偉的話聽不出喜怒，但卻像重重一座大山壓在了趙珏的胸口，讓他開始冒冷汗。
趙珏跪倒在地，連忙解釋，“父皇，你是知道的，嫣然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對皇兄的心思這麼多年一直不曾動搖。兒臣實在是不忍心嫣然整日以淚洗面，纔不得以去東宮叨擾皇兄。”
“起來吧，朕沒有怪罪於你，今日叫你來，一是爲了你的皇妃，二是想聽聽你對於太子在東宮金屋藏嬌的看法。”
“父皇這是？”
“太子前幾日帶着她招搖過市，昨日又遞了帖子上來，說她身體不適近日不便進宮，待修養好了，自會帶她來見朕。”
趙珏：“兒臣前日放從渝州歸來，倒是對皇兄帶她出來的事情知之甚少。不過今日在東宮，兒臣見到了她，看樣子確實是身體不適，面色蒼白得很。”
趙承偉：“哦？你見到她了？”
趙珏：“是，不過兒臣只是匆匆一見，並沒有言語交談。見她出來，皇兄倒像很緊張似的，直接就把她帶走了。”
“嗯。”趙承偉讓趙珏起來，又問道：“那依你之見，太子是想把她收入府中了？”
趙珏看了一眼趙承偉的臉色，並無不悅，這個禁\忌話題也是皇上主動提起他斟酌着緩緩開口。
“兒臣不敢妄議皇兄，只是大家都知道皇兄把她帶入東宮已有兩年，若是真有什麼心思，大概也快要和父皇稟報了。”
趙承偉輕聲笑了一下，“稟報？那朕倒要看看他到底能說出個什麼一二三來了。行了，你退下吧。”
“是，兒臣告退。”
趙珏從養居殿出來，深深望了一眼東宮的方向，臉色陰晴不定。
有些話他不敢說的太死，父皇當年對那個孤女的態度是極其厭惡恨絕的，纔會把她仍在冷宮自生自滅，可趙郃把她接入東宮時，父皇又未加阻攔，這兩年甚至是不聞不問，就好像已經默許趙郃的所有心思。
如今提起，到底意欲何爲，他不清楚。而且現在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貴妃娘娘又懷了身孕，父皇對她更是百般呵護，就連皇后都見不到貴妃，長樂宮圍得像鐵桶一般。
殿內趙承偉放下手中的摺子，靠在高位上，問吳長期，“你覺着太子是個什麼心思？”
吳長期想了想，“起初許是覺着新奇？奴才聽說太子殿下當日把她帶回東宮，也是和下人們說養個玩意。且殿下身邊一直沒有女眷，一心爲國，爲陛下，應當是個閒來的樂趣吧。”
旁人或許不知道，但吳長期待在皇上身邊已有多年，皇上對於後宮，對於前朝的態度他心知肚明。
“養個玩意？他是這麼說的？”
“回陛下，確實如此。”
“大皇子早夭，太子是自小跟在朕身邊南征北戰長大的，他的心思朕如今竟是有幾分看不懂了。”
“太子殿下早慧又聰明得很，這都是陛下教養的好。殿下再大，也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多慮了。”
趙承偉默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片刻後，又問道：“貴妃今日怎麼樣？”
吳長期：“太醫來回稟過，貴妃娘娘身體康健。”
“嗯，去長樂宮，朕要去看看貴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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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太子書房內
趙郃：“李季找過你了？”
穆笙：“殿下真是消息靈通啊，李閣老昨日確實在散朝後和微臣閒聊了幾句。”
“老東西。”趙郃嘲諷了一句，他手中捏着李府的請柬，“他犯了什麼事情，趙珏也護不住他？”
穆笙搖了搖頭，“那倒不是，只是殿下也知道李家女兒身子一直不大好，最近聽說快要撐不住了。大家都知道她對殿下的心思，便有人向李季提出建議，若是讓李嫣然嫁入東宮，憂思可解，或許能在多些時日。”
“李季是出了名的疼愛他的女兒，這個說法不管到底有沒有用，他一定都會試試。”耿川柏憤憤不平，“他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當年那般對殿下，如今還妄想着殿下會幫他？簡直癡心妄想，癡心妄想！”
“川柏，你先不要這麼激動。李季固然是個老狐狸，但他身上也不是一點價值沒有。李季既然已經向殿下做出示好，殿下也已非當日之姿，我們可以”
趙郃：“拒了。”
他打斷穆笙的話，把那份請柬放在了燭火上，只一下，火勢漸起，吞噬殆盡。
“本宮不需要李季，也不會娶李嫣然。”
穆笙一滯，但趙郃已經決定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且，趙郃此刻眼中滿是厭惡，明顯是對李季深惡痛絕。
穆笙：“是微臣思慮不周，殿下恕罪。”
耿川柏見趙郃臉色不對，也連忙向穆笙求情，“殿下恕罪，穆大人也是一時心急，他絕對沒”
“你們都退下吧。”
耿川柏、穆笙：“是。”
書房一下變得安靜了，只有微微跳動的燭光。趙郃站在窗邊，望着外面漆黑無比的深夜，雲層密佈，不見星月，只怕今夜也不會平靜。
他當然知道穆笙的打算，趙珏拉攏了這麼多年的李季，也沒什麼成效，如今他肯自己低頭來向他投誠，若是利用得好了，實力可謂大增。
但若是旁人，就算昔年曾有過節，他也會考慮，但李季，他是絕對不會的。
耿川柏在書房外敲了敲門，“殿下，穆大人已經送出府了。”
“有話就說。”
耿川柏聲音底氣都足了起來：“姑娘在院外。”
趙郃：“讓她進來。”
陶陶身邊沒有跟人，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她進來的時候，趙郃還是在窗邊站着，不過此時大開的窗戶已經閉了大半。
“你來幹什麼？”
陶陶懷裏抱着本書，是《清心經》。
她擡起頭看着趙郃，“我來找你練字，殿下要帶着陶陶寫，陶陶才能靜心，這字纔可以寫得好。”
趙郃撇了一眼陶陶，走了過來坐在書桌前。
陶陶想靠近，卻被趙郃呵斥住，“讓你自己寫，你倒是會找藉口。去，旁邊寫去，寫不好你就不用睡覺了。”
“哦。”
陶陶蔫了，只能慢慢踱步走到書桌旁邊的另一張小桌子上，打開經書。這張小桌子，還是趙郃特意給她準備的。
往日都是他們二人同在一張椅子上練字，今日能讓她過來，想必耿川柏說的是真的了，他特意來了趟自己院子讓她過來，說是殿下心情不好。
陶陶是不想過來的，但耿川柏又說，殿下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不想做事，尤其是自己本就不情願做的事情。
陶陶：“”好，她來就來。
見陶陶垂頭喪氣的坐在那裏，一臉委屈的模樣，趙郃也沒有別的舉動。他收回視線，一隻手搭在外袍上，他身上的涼氣很重。
剛剛在窗邊站了許久，夜裏又涼意襲來，他身上早已沾滿了。陶陶若是湊近，肯定又要受不了，這纔好的身子明天又要倒下。
趙郃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公文，看了起來。
房內一時寧靜異常，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
陶陶埋頭苦寫了許久，脖子有些勞累，剛想擡頭緩緩，卻發現趙郃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後。
“真醜。”
陶陶歪過頭，耍起了小性子，她承認自己的字確實寫得一般，沒有趙郃好看，但是聽他這麼說，再加上趙郃剛剛讓她自己來這邊，陶陶心裏還是止不住的有怨氣。
都怪耿川柏！
趙郃把蠟燭靠近了些，又合上了陶陶的《清心經》。
“還敢使小性子，本宮看你是越發膽大包天了。”
“都是殿下慣的，不怨陶陶。”
趙郃撇了她一眼，沒接這個話茬，“越寫越醜，明日再寫，過來，給本宮讀書，今日就讀這一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