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身來,發現這裏的的確確是一間小茅草屋,並且看起來很久沒有人住過了,窗戶掉了半扇,被人用一塊木板橫槓固定住。
她身下鋪了一件衣服,是那件爲了包紮傷口而被她撕扯得亂七八糟的衣服。身上蓋的是一件披風。
看來他們已經得救了。
推開吱呀作響的門,外面的陽光一下全涌了進來,刺得陶陶睜不開眼,只能拿手去遮住。
趙郃聽見動靜轉過身去。
沐浴在金光下的美人,屬實讓人驚豔。陶陶真的到了禍國殃民的年紀了。
他揮揮手讓衆人都退下,一個人站在不遠處,等着陶陶向他走來。
一步又一步。
“殿下身子可還好?”
從表面來看趙郃換了件衣裳,應該也是重新包紮處理過了,一如往常的神姿奕奕。
儘管陶陶知道趙郃肯定不會有什麼大礙,這會兒又有耿川柏他們在身邊,更是不用擔心。可是她躊躇了半天,也只是憋出了這句話。
趙郃低低“嗯”了一聲。
他揹着一隻手,就那麼站在那裏望着陶陶。眼神專注又帶着試探。
“殿下是打算直接回京,還是先回宅院修整一番?”
他們已經下了山,或許是昨天的事情太多刺激,讓陶陶睡得很沉,一點感覺也沒有,就轉移了地方。
“宅子昨夜走水了。”
!!
陶陶:“那青黛呢,可還好?”
陶陶想着青黛就在宅子裏,只要不出來,外面的人應該也不會攻進去。但是她沒想到,幕後之人竟然做得如此狠決,又不計後果。
“她已經回京了。”
陶陶鬆了一口氣,還好沒事。
陶陶:“那我們也動身回去吧。”
趙郃沉沉地望着陶陶,眼睛裏像有個漩渦,把她快要吸進去了。
“殿下?”
趙郃:“夫子誇讚過你聰穎,如今你當真不知我要做什麼?”
陶陶心裏咯噔一下,她當然知道趙郃要做什麼。除卻她後手裏準備的事情,單從現在局勢來看,趙郃就已經打定了主意先不回去。
他在山腳下停留,想必一是等待更多人手到來,二是爲了探查情況。
昨夜他們沒有回去,宅子卻起火了,青黛能逃離,又沒什麼死傷,那就是爲了造成混亂,然後圖謀什麼。
陶陶裝作一無所知,趙郃卻對她步步緊逼……是他看出了什麼,還是查到了什麼嗎?
“陶陶不明白殿下在說什麼。”
陶陶秀眉微蹙,眼中滿是不解,“陶陶看過的書本都是些很淺顯的東西,並不難。夫子爲了在殿下面前搏得些獎賞,自然只能誇讚我這個愚笨的人了。”
剛被說過“愚笨”的陶陶用話一下就堵了回去,她說得既誠心誠意又在爲自己的“淺薄”懊惱,倒是讓趙郃沒話說了。
趙郃:“他們也知道拿你作討賞的。”
陶陶:“多謝殿下的厚愛。”她把手攪在一起,宛若羞愧了一般。
趙郃:“……”
“你想知道我在做什麼嗎?”
“……想,就算陶陶不能爲殿下分憂,陶陶也想陪在殿下身邊,共渡難關。”
溫暖的陽光拉着兩道長長的影子交織重疊在一起,遠遠看去,分不出你我。
趙郃突然上前拉住陶陶的手,帶她向外走去。
往日都是陶陶的手冰涼,此刻她倒覺得自己比趙郃溫熱了些。他的手帶着薄繭,摩挲着她的掌心。
“昨日那些流民和追捕他們的人全部死在了大火中。”
“還有損傷嗎?”
“沒有。”
所以那場大火併不是針對他們,而是爲了滅口。
趙郃:“我派人去查了附近的村子沒有什麼瘟疫,也沒有失蹤人口。”
陶陶:“此事必有蹊蹺。殿下打算怎麼做?”
趙郃牽着陶陶上了馬,把她攬在懷中,“天乾物燥,這兩場大火燒得好啊。”
踏雪跑得飛快,穿過小道如履平地。
陶陶下意識地把手放在了趙郃昨日受傷的胳膊處,被他感受到了,笑了兩聲,胸膛震動。
趙郃:“放心,還能抱你。”
她低着頭,只留給趙郃一個雪白的脖頸,膚若凝脂,看得趙郃手癢,想去細細把玩。
陶陶的耳朵開始躥紅,不用別人說,她也感受到了熱氣。心裏暗罵自己沒出息,這是怎麼了。
還沒有等她平復好心情,就到了村子。
昨天他們看到的,那個起大火的村子。
村子幾乎被焚燒殆盡,遍地狼藉,許多村民在地上痛哭,有爲家人朋友的,也有爲自己的。
陶陶:“怎麼沒人來幫他們?”
這村子怕是徹底毀了。
耿川柏:“府衙的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陶陶:“都一夜了,通天的火光他們難道看不見嗎?”
耿川柏:“說是府衙的人都在城東忙着追捕犯人,這裏是城西,一時之間趕不過來。再加上事出突然,他們已經在籌備人手了。”
那隻被握着的手緊了緊,陶陶看得於心不忍,只好把頭撇過去。
趙郃:“等他們人到了處理完,褒獎府衙。”
耿川柏:“是。”
陶陶:“他們做事出了這麼大差錯,還要褒獎?昨天那些流民,也是他們的職責,可是……”
趙郃:“天災人禍,怨不得旁人。失職自有失職之過,若是安撫此事處理得妥當了,便是獎。”
陶陶一臉不可置信得看着趙郃,她不明白,縱然趙郃有千百種朝堂權謀,她也看不懂。
“趙,殿下!你……”
陶陶的話還沒說完,那些聽到了趙郃此番言論的村民早已羣情激憤,開始向這邊圍聚。
他們口中開始謾罵朝廷,謾罵趙郃,甚至開始謾罵陶陶。
各種詞彙。
趙郃向耿川柏使了個眼色,立馬侍衛就把他們團團圍住,不讓村民靠近。
正在此時,府衙的人姍姍來遲。
場面一下不可控制,激烈起來。
陶陶眼看着那些手無寸鐵的村民被衙役衝散開來,還有些人被按在地上暴打。
“不要打,不要打他們,殿下,殿下,你讓他們住手!”
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被從母親身邊扯開推搡在地,眼看着那些人的棍棒就要落在他身上,陶陶正要衝過去時,耿川柏已經抱着那個孩子飛身閃開。
陶陶:“殿下!”
趙郃:“吵死了,這像什麼樣子,都給本宮住手!”
此話一出,府衙的人立馬停了手。有人上前來回話,“驚擾了殿下,是下官失職,下官失職。下官立刻就派人把這些作亂的刁民帶下去,必定嚴加懲戒。”
趙郃:“嗯。”
“殿下是否要回城,下官派人護送。”
耿川柏在此時站出來,攔在了前面,“殿下聽聞這個村子山泉水最是幹冽,要取來飲茶,你們去處理自己的事情吧,殿下要去取水。”
“是是是,殿下請,請,下官立刻處理,立刻處理。”
清開了一條道路,趙郃和陶陶暢通無阻的進到了村子內部。
這座小村子是依山傍水的,南山的山,流向城中的河。
村子內部火勢倒不是那麼猛烈,還有幾家小院殘存。趙郃進去看了看,很快就繞到了下一家。
“這村子男人不少。”
“嗯。”
陶陶沒什麼心思看這些,趙郃說什麼她也就隨便應一聲。
趙郃:“你來說說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
趙郃冷了臉,對於陶陶的態度顯然是不滿意。他一冷臉,陶陶也反應過來自己的狀態不對,她轉過身略微哽咽了一下。
帶着一點哭腔說道:“是陶陶失態了,殿下恕罪。”
“走過來這所有人家,農具都很多,尤其這沒燒燬的幾戶,男人的衣物掛了一院子。這麼多男人,你剛剛可曾看見了?”
趙郃這麼一說,陶陶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他們都不在。”
“村子着了這麼大的火,能救火的人不見幾個,離河水近的人家被燒了個精光,這裏倒是安然無恙。”
趙郃捏起地上一點土,放在指尖拈了拈。
“你不是覺得那些書本簡單嗎?那我便教你看點不一樣的書。”
“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