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裏只剩下陶陶,今日她穿了一件紅色的十二破留仙長裙,長長的秀髮只用一根了玉簪。
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姑娘今日美得讓奴婢都心動了,不敢直視姑娘,唯恐亂了心神。”青黛給陶陶帶着耳鐺,看着銅鏡中的美人,臉都紅了。
“有嗎?我怎麼覺得還好。”
“姑娘啊,你可真是一點不知道自己的模樣啊。要奴婢說,姑娘還是穿紅色最好看,嬌豔的像朵花。只可惜姑娘往日裏,都不願穿顏色濃的衣裳。”
“紅色……那不是我的顏色。”
青黛也意識到自己多嘴了,她連忙岔開話題。
“水紅色,桃紅色都是很稱姑娘的顏色,再說了,以姑娘如今的恩寵,那有朝一日紅色也不是穿不得的。”
“恩寵嘛……”陶陶喃喃自語,眼波流轉,閃過一絲不明意味。
青黛:“那可是,如今這京都裏誰不知道咱們姑娘獨得太子殿下寵愛,殿下走到哪裏都會帶着姑娘,外面都傳姑娘以後必定能得償所願,有大造化。”
“得償所願嘛?倒是吉利。”陶陶點了一下青黛的小腦袋瓜,抿脣笑了,“你慣是個嘴甜的。”
“哪有,奴婢這可不是花言巧語,字字句句都是發自肺腑的,姑娘美也是真的美,獨得寵愛也是真的獨得,太子殿下爲美人折腰,也是佳話啊。”
陶陶橫了眉眼,假意嗔怒道:“越說越沒譜了,快走,你去廚房一趟,今日早膳我想喫清淡一點,不要太多。”
“好嘞,奴婢就不在這裏打擾姑娘了。”
隨着青黛退下,房間內恢復了安靜。陶陶望着銅鏡中的自己,用手緩緩描過眉眼,臉頰,再到脣瓣。
“倒是個好皮相。”
話裏的自嘲意味十足。
陶陶起身走到門外檐下,細細觀摩着院裏的花卉。她院子裏的花卉是精心挑選過的,每過一個月都會換一批新樣式。
院內一年之中各有千秋。
今天地上零零星星灑了點水,應該是剛澆過花。
她看了看,走到右手邊一盆不甚起眼的綠竹邊,動手上下撥弄了幾下,而後又走到另一邊,蹲下身子,扯了幾片花瓣,放在手裏細細把玩。
來來往往,陶陶的手裏多了一捧鮮花。
青黛回來的時候,正看着陶陶舉着一瓣對着陽光,不知道在看什麼。
“姑娘在做什麼?是這花不好嗎,奴婢叫他們換掉。”
“沒有,它們都很好看。”
陶陶搖搖頭,她很認真的看着青黛,問道:“青黛,你說這些花可以釀酒嗎?”
“姑娘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奴婢記得姑娘是不會喝酒的。”
“在南山我採了好多好多巖桂,都特別漂亮,本來殿下說要教我做桂花酒的,後來出了意外,巖桂都沒有了。”
南山攀折的桂花早已經碾成泥了,不知道在哪裏了。
青黛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她把早膳放下,接過陶陶手中的花瓣看了看。
“姑娘,雖然奴婢沒有釀過酒,但奴婢覺着姑娘這些花怕是釀不了。等耿侍衛回來,奴婢去問問,看看可否讓下人再去南山採點巖桂回來。”
也只好這樣了。
陶陶可惜的把手中的花瓣拋在桌子上,去淨手。
沾了水的指縫間掉出一個小小的紙條,遇水被陶陶揉搓兩下,頃刻間就顯示得無影無蹤了。
陶陶洗手洗得很認真。
“青黛,一會你去幫我買點香料回來吧,我想給殿下做一個香囊。”
“好的姑娘。”
“殿下用的東西要仔細,你按照我給你的單子出去採買,東西都要上好的,知道嗎?”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記得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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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郃順着城西那條線,查到了皇家礦,差到了私兵。
他此刻正站在礦山下。
耿川柏:“殿下,一應文案都已經拿到了。”
“指向哪裏?”
耿川柏:“有三條線,兗州,臨城和東海。”
趙郃摩挲着玉佩,眼神變得冰冷,“倒是狡兔三窟。”
“我們是否派人立刻趕往這三個地方,追查兵器去向。”
趙郃:“你親自去一趟臨城。”
“不必了,那兩個地方不過是障眼法罷了。穆笙如今已是明面皇上的人,輕易不能再私自離京。”
耿川柏當然不明白爲什麼趙郃放棄其他兩個地方,而直接選擇臨城,但是既然殿下這麼吩咐了,他便聽命行事就好了。
趙郃:“宮裏怎麼樣了?”
“皇上大怒,德妃貶入冷宮,趙嫺儀禁足在宮裏,無令不得外出。”
“呵,他但是這一招用慣了。若是本宮沒有記錯,德妃母家是去年辦事不利被罷免的林家。”
“是林家。”
趙承偉從一開始便是這樣一個人,唯利是圖,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以後,爲了掩蓋那些他覺得“恥辱”的事情不擇手段。
“貴妃娘娘如今有孕,六宮之事是皇后還是賢妃?”
自王若語入宮三年間封了貴妃,後宮的事情就一直是她經手。皇后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身份罷了。
耿川柏:“皇后主理六宮事務,賢妃協理。”
現在的局勢基本是一目瞭然,趙承偉想做什麼趙郃也是心裏有數。不過唯一的變數就是那位寵冠後宮的貴妃娘娘。
她入宮七年多,理事也是有四年,但其實趙郃只見過她兩次。一次是她母親去世那年,一次是陶陶被送進冷宮那年。
“邊境的戰事還沒有結束嗎?”
“沒有,一直在和西邊僵持着,周陵也沒有什麼大動作。”
趙郃眯眼,西邊平靜得太久了,久到有很多人都忘記了周陵這個人。
“耿川柏,你說陶溪是個什麼樣的人?”
耿川柏想了想,如實回答道:“陶丞相是個有大義的人。”
是了,世間所有的人都這麼說陶溪。他出身世家,在很多人都明哲保身隱退的時候,逆風而上,力挽狂瀾幫前朝這個窟窿多撐了兩年。
但是他又不保全前朝,很多時候明明已經要抓到他們了,可他又放手了。不像貓抓老鼠,更像在試探……
當年趙承偉圍兵京都時,趙郃並不在,他在江南收拾戰局。很多人都說陶溪是爲護國自盡,在城樓上自刎,那年京都,包括江南有許多人自發穿白衣爲他送行。
那樣的場面,讓趙郃對陶溪有了更深的認識。
“京都城破那一日我記得你在京都。”
耿川柏點點頭,他當時和趙郃兵分兩路收繳殘兵敗將,早一步到達京都。
“殿下怎麼突然問起來這個了,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陶溪真的是殉國了嗎?”
耿川柏沉默了,陶家人一向是禁忌,這麼多年來若不是還有陶陶這個人在,怕是早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他知道這些日子殿下對陶姑娘的上心,此時提起陶溪……
“陶丞相確實是當着衆人的面自刎於城牆之上,但屬下覺得不像殉國,像是……屬下那幾日曾見到過吳長期出入京都,派人跟去,發現他去了丞相府。”
“去查查皇上和貴妃的事情,尤其是江南的事情。”
“是。”
他記得王家一直是京都豪門望族,但祖籍是江南,而陶家曾在江南隱居多年。至於趙承偉,倒是在離江南不遠的地方做過幾年小生意。
江南,是所有的起點。
耿川柏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他開口帶着遲疑。
“殿下是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他只是想看看這其中的變數到底有多大,還有,陶陶到底有着怎樣的身世經歷……
這些日子,他總覺得她離自己時而近時而遠。近的時候兩個人幾乎心意相通,坦誠相見,遠的時候又好像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們吹散,再也回不了頭。
趙郃非常討厭這樣的感覺。
“東宮有什麼消息嗎?”
他們兩個人出來也大半天了。
耿川柏:“青黛沒說什麼,倒是提到了姑娘今天採了一院子的花說是要釀酒。”
“釀酒?”
趙郃想到了她在南山蹦蹦跳跳的模樣,輕笑一下。
“今天是她的及笄禮,也是她在東宮過得第一個生辰……去把賀禮備好,在把桂花酒拿一壺出來。”
“是。”
“走吧,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
天高雲淡,萬里飄香,真正的金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