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擡着頭，眼神平淡，不卑不亢的跟着趙郃一步步向前走。一直走到最前面——屬於太子的位置上。
短短的幾步路，在衆人眼中卻好像過了許久。
陶陶聽到了下面的訝然。有讚美，自然也有詆譭。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亦是不過如此。
待她落了座，下面瞬間開始了竊竊私語。陶陶撫平裙襬，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他們所能說的，早都是她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的話。
皇后坐在龍椅旁，居高臨下的看着陶陶，眼中的敵意毫不掩飾，就連賢妃找事的話頭都沒有在裝大度體面，而是在衆人面前狠狠訓斥了一番。
躁動的殿內又安靜了下來。
趙郃輕笑了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此時在殿內十分清楚。
衆人面面相覷。
趙承偉進來的時候就是這般模樣，殿內冷凝極了。
他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般，笑着說道：“衆位愛卿怎麼都不說話，這是家宴，家宴，不需要如此拘束。”
衆人：“參加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承偉孤身前來，貴妃娘娘並沒有出席。
皇后坐在龍椅右手邊，賢妃坐在她下首。趙承偉在登上龍椅的時候先手扶了賢妃的手，“愛妃免禮。”
“衆愛卿也都起來吧。”
賢妃笑得得意，轉身就情意濃濃的靠在了趙承偉的身上。皇后臉色陰沉，卻又只能強裝無事。
“皇上，不怪大臣們，剛剛臣妾不過誇了句美人，皇后娘娘就訓斥臣妾要注意言行呢，大家哪裏還敢隨意說話啊。”
“哦？有這事。愛妃一向高見，能讓你誇讚的女子可不多，是哪位啊，出來，讓朕也見見。”
話說到這裏，陶陶不得不起身出來，她行了禮，跪在大殿中央，垂着頭，“奴婢見過皇上。”
趙承偉端起酒杯，迷了眼，“擡起頭來，讓朕瞧瞧。”
“是。”
陶陶跪在地上背挺得直直的，她看向趙承偉。他眯着眼，高坐在那裏，早已有了上位者的威嚴，只是身子有些發福，不如她當初所見精神，多了些頹靡。
陶陶的眼神帶着怯意，她彷彿只是第一次來到宮裏，見到龍顏，心裏多了惶恐。
她再不是那個一身泣血，對趙承偉滿腔仇恨，怒目而視的人了。
趙承偉看向陶陶許久，那眉眼身姿，讓他真真好像回到了當年。她的樣貌像極了她的孃親。
……
良久，趙承偉轉頭望向趙郃。
“這是太子宮裏的人？”
趙郃把玩着手上的東西，並沒有看向他或者陶陶，面上滿不在乎，彷彿從始至終他並不關心事情會怎樣。
又或者，他篤定了事情的結局……
趙郃：“是兒臣的人。”
趙承偉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要朕說李家女兒這第一美人的名頭恐怕是要讓讓了。”
他眼神飄向下面，“李季呢？怎麼沒看到他人啊。”
“哦？可派人去看過了？”
“太醫去過了，李大人是老毛病了，靜養即可。”
“那還真是可惜，今日見不到他家女兒了，這美人之名比不了了，可惜，可惜那。”
趙承偉這話說得輕浮不得體，但它是皇上開得口，那就是正確的，得體的，沒有人敢有異議。
賢妃見縫插針，又往皇上身上貼了貼，說出的話也是輕輕柔柔，撒起了嬌，“皇上，可見剛纔臣妾所說句句屬實，那皇后娘娘……也未免太過嚴苛了些，臣妾聽着怪害怕的。”
賢妃嘟囔着嘴，頗有些小女兒家抱怨。
皇上拍了拍賢妃的手，以示安慰，他看向皇后，臉色陰沉了些。
“皇后近日爲家宴操勞費心，傷了神，是該好好休息休息。如今貴妃多有不便，後宮事務繁忙，皇后也多保重身體。日後這後宮諸事便由賢妃協理，也幫着你分擔點。”
賢妃：“臣妾遵命。”
皇后：“皇上……”
“皇后可有不妥？”
皇后縱是有再多不滿，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她恨得護甲都要捏碎了，卻還得笑着謝恩，“臣妾多謝陛下體恤。”
上面他們刀光劍影來來往往，下面陶陶跪的腿都麻了。
趙郃把陶陶帶到這裏來，幾乎一切都攤到了明面上，日後陶陶到底是個什麼身份，又將是什麼樣的去向，全都在趙承偉的一念之間。
趙承偉擺了擺手，隨意說道：“下去吧。”
這話是對着陶陶說的。
皇上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就好像他並不知道也不在意陶陶是個什麼人，他此舉的目的只是要把後宮的權力分散出去，至於這下面是個什麼阿貓阿狗，他都無所謂。
吳長期一聲“開宴”，宮女們魚貫而入，奏樂起，舞蹈起。
殿內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趙承偉的身上，他藉着興頭又誇了幾句趙珏，衆人接連附和。
陶陶成了最不起眼的那個，低着頭默默往回走。她原本坐在趙郃的身後，在路過趙郃的時候被他一把抓住。
“坐這裏。”
牢牢按在了他的身邊。
陶陶：“殿下！”
“老實點。”
陶陶動了動身子，被趙郃一個冷眼掃過來，沒了動作。她看着趙郃，在心裏重重嘆了一口氣。
趙郃：“皇后可是因爲你丟了大半權力。”
還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權力。
貴妃有孕在身，後宮事務自然都回到了皇后手裏，可是還沒抓穩幾天，就被人三言兩語分了一杯羹。
可想而知，皇后該是何種心態。
陶陶：“是皇上決定的。”和她無關。
趙郃嗤笑道：“若是這個道理她能懂，皇后就該換人了。”
是的，皇后從來都不知道這個道理，就像她永遠也不會明白趙承偉心思一樣。可是也只有這樣，她才能是皇后，才能坐到這個位子上。
趙承偉只需要這樣的皇后。
陶陶看着這殿內的衆人，姿態萬千，有看着她的，也有沒看她的，但是他們都在看着這把龍椅上坐得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