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漫了些霧氣，熱油上白煙揉在霧氣裏，飄出陣陣蛋香。
水南街裏面，不時有繫着皮帶的男人走出來，或大腹便便，或瘦骨嶙峋。
雜貨店的鐵門啪啦響，穿着黑色襯衣的男人走出來，隔在霧氣裏，朦朧看不太清臉，身形挺直，瘦卻不病態。
喬也聞着香氣，雙手插進褲子口袋，慢慢悠悠地走過去。
“兩個荷包蛋。”
“小夥子等等啊，這些涼了，我給你煎新鮮的。”
阿婆笑眯眯地，伸手從邊上一排白花花的雞蛋裏，挑了兩個大的，雞蛋在着鍋沿上一敲一放，油鍋滋滋地沸騰起來，香氣肆意飄散開。
“三塊錢。”阿婆撈起蛋，用一個黃色紙袋包好。
喬也接過來，從兜裏摸出三個硬幣，放在了阿婆手心。
“謝謝。”她身板已經直不起來了，男人又高，擡頭讓她有些累。
機車聲響，帶來一陣風，捲起地上的塵。
“老太婆，四個荷包蛋。”坐在摩托車後面的男人瘦的像猴似的，犀利的鷹鉤鼻嗅了嗅味道。
“六塊錢。”阿婆裝着雞蛋，她年紀大，手上動作不太利索。
“咳忒——”猴子男下了車，吐出來的痰巴在水泥地上。
“多少錢？六塊？”
“啊……”阿婆小心瞥了這些人一眼，眼底有些驚慌，“六塊”
猴子男嘁了一聲，一把抓過荷包蛋的袋子，直接扔給騎車的同夥。
“老婆子，今天沒帶錢，先賒個賬。”猴子男眯着眼，又從攤上拈起一塊荷包蛋，直接放進嘴裏喫。
阿婆一愣，滿是褶子的眼角一片混沌，血絲如蛛網。
碰到這種人，也就只能自認倒黴。
阿婆斂下眼，雙手哆哆嗦嗦的，鍋鏟沒握住，噹啷掉在地上。
“老廢物。”猴子男瞥了一眼，擡腿就誇上摩托車後座。
車子發出轟隆隆的響聲，老人彎腰撿鍋鏟，被揚了一臉的灰。
喬也拿着掃把，站在店門口，沒有白宥打掃衛生，確實不太習慣，就好像門口那塊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那的。。
“哎喲！”
摩托車還沒走一小段路，飛來的磚頭直接打中的騎車人的頭盔，摩托車帶着人，直接甩到了馬路墩子上。
阿婆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就聞見淡淡的血腥味，頓時嚇得臉色刷白。
**
水南街派出所裏，周警官端着黑色的老年保溫杯，步伐沉重地走進來。
一邊是包了頭，又打了石膏的兩個剛出獄人員，一邊是黑衣襯衫的年輕男人，正翹着二郎腿，坐的像個大爺。
“喬爺，又見面了啊。”周警官露出一抹苦笑。
他年紀不算老，才四十多，在喬也沒搬到水南街來的時候，他保養的也還可以，工作也還清閒，還沒幾根白頭髮。
喬也掀起眸，只淡淡點了下頭，他拿着手機，看到了姜亦發的消息。
【姜亦：喬爺，你中午想喫什麼？】
見人還玩手機，周警官臉上一沉，輕輕咳了一聲。
喬也沒反應，手在打字。
【喬也：隨便。】
“什麼時候能回去？”喬也把手機放進兜裏，修長的脖子微仰。
忽略他的坐姿與眼睛裏的狠厲，還挺像話本里高雅的世家公子。
周警官抿緊了脣，好一會兒，他平靜開口：“等着。”
“你們是否需要調解？”
猴子男蹬鼻子上臉，他蹭地站起來，大聲說：“公了，老子今天就是要讓他坐牢！”
周警官癟了下嘴：“調解的話起碼兩萬。”
猴子男一頓，與頭盔男面面相覷。
喬也眯起眼，他換了個姿勢：“不多。”
“十萬！”猴子男急切開口，生怕有人反悔一樣。
周警官瞥了眼喬也，男人微微點頭。
見喬也這爽快答應了，猴子男後悔起來。
媽的，要少了！
簽了協議，喬也與猴子男一前一後出去。
“誒！”猴子男喊住人，“在水南街開店這麼掙錢？”
都說水南街的錢是大把流進去的，今兒一看確實啊。
“我聽別人都喊你什麼喬爺？我說喬爺，二十萬塊什麼時候給啊？”
喬也看到前面圍過來一羣人，停下腳，他轉身，猴子男正一臉得逞的奸笑。
“不好意思啊，一個人十萬，我們兩個人是二十萬。”
“喬爺不會給不起吧？”頭盔男笑着說，只要他們一個眼神，那幫兄弟就會衝上來動手。
喬也掃了他們一眼，桃花眼裏沒有什麼情緒，平靜得很。
“二十萬啊。”他微微垂眸，纖長濃密的睫毛影子映在水泥路面，“三十萬吧。”
“三……三十萬？”猴子男一怔，嘴巴驚的差點合不攏。
誰說喬也是水南街的一把手？這分明就是個傻憨憨吧。
**
中午放學，姜亦在麪館裏點了一份“隨便”。
“小姑娘，這是喬爺的。”大叔笑呵呵地呈過來一盒飯菜，熱乎乎的。
“謝謝。”姜亦付了錢，拎起盒飯，出門拐進了另外一條沒什麼人走的路。
這條小道偏僻，通向水南街對面的小巷子。
路上，姜亦從上衣口袋裏拿出鐵盒，單手打開並抽了一隻細煙出來。
她不喜歡浪費，速度不快不慢，正好走完這一段，煙就燃盡。
變故總是突然。
比如突然在路邊看到的帶血絲的牙齒。
前方小路彎彎曲曲，姜亦舉着煙，速度不改的往前走。
等她看到喬也的時候，男人正好將人一腳踹飛，那人瘦瘦弱弱的，像猴子，嗖的一下掉在離姜亦不遠的地方。
第二次看到喬也打架。
黑色襯衣的男人倚着牆，看到了從巷子裏過來的女孩兒，她拎着午飯，漂亮的小臉上沒有慌恐，亦沒有驚訝。
猴子男看到女孩兒，身爲敗類的他，竟竭力想開口讓這漂亮妹妹趕緊離開。
“喬爺，好巧啊。”姜亦笑着打招呼，右手藏在背後，悄悄掐滅了煙。
喬也微微頷首，口袋裏剛摸到的煙，還沒捏住又鬆開。
猴子男：“……”
這他媽的，竟然是一夥的！
“滾。”喬也掃了猴子男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殺意。
猴子男一哆嗦，被嚇得不輕，連滾帶爬地和狐朋狗友們逃了。
姜亦淡淡斂眸，在那羣混子倉皇往她身後跑的時候，右手還有餘熱的菸頭一彈，精準落在猴子男的豆豆鞋的鞋跟裏。
大老遠兒的，那叫聲慘絕人寰。
“喬爺。”姜亦揚起笑來，彷彿後面的混亂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回去喫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