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家這女兒,不是這樣的。
從一下地就老愛哭,而且聲音還老大。
不摟着她睡覺,哭!餓了,哭!說話聲音大了,哭!拉屎撒尿了,哭!就沒有她不哭的時候。
她在家裏哭,母親站在家裏廊檐下都聽的一清二楚,每當這時候,母親就會大聲喊我:“雪芳,你咋搞的,娃又哭了,好好哄一哈嘛!”
有時哄得不耐煩了,我便拍打着被子,怒聲喝道:“哭!哭!點點兒大,就曉得告狀了!”
這時,女兒會癟癟嘴,淚眼婆娑地看着我,不再出聲。
女兒長得像牛二娃,長而彎的眉毛黑黑的,眼睛不算大,但是雙眼皮,很好看的那種,兩排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小巧的鼻子,粉嘟嘟的嘴脣,特招人喜歡。
就總愛哭那火爆子脾氣,我不喜歡。
人的脾氣和性格,有些可能是與生俱來,後天無法改變的。
就像我女兒這樣,直到如今三十了,那愛哭愛發脾氣的性格總也改不掉,有些時候遇上她心情不好發脾氣了,我都得忍氣吞聲的任由她哭鬧。
過後再慢慢找她算賬,到那時她也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跟我道歉。
開始那一段時間,女兒都挺好的,喫得好睡得好,長得也挺不錯的。
第十天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她喫奶有些費勁了。叨着**左右來回晃動,邊喫邊哼哼唧唧的。
趕緊讓牛二娃去叫母親來給看一下是啥原因。
聽牛二娃一說,母親急忙扔了手裏的活,跟着牛二娃回來。
屋裏光線有些暗,看不清楚,母親把女兒抱到門口,藉着屋外的陽光,仔細查看一番,發現女兒臉色蠟黃,牙齦內外都鼓起一圈白痕,那裏面像積了膿液一般。
“噢!這是黃疸,得找懂行的人來纔會挑,用大頭針紮了,擠掉這些黃水,就好了。”母親說。
“那哪個會挑啊?”牛二娃急忙問道。
母親伸手朝曬場邊那戶人家一指:“你那羅表婆,倒是會挑,只是現在年紀大了,眼睛不行了,看不見挑了······”
“那咋果辦?”我也急了。
母親沉吟半晌,幽幽說道:“其他到還有一個人,只是不曉得你們請得動她不?”
“哪個?”我和牛二娃異口同聲的問道。
“這個人,要是我去請的話,應該沒問題,只是我沒有時間去,牛二娃,你自己去請她。”
“哪個呢?”
“這人就是雪芳的小姑婆,也是你姑婆的親小妹。”
這小姑婆,我很熟悉,牛二娃也見過她,只是不知道她家的具體住址。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之前因爲牛二娃寫告紙一事,曾經把家族中的人都牽扯其中,包括這位出嫁接近六十年的小姑婆,當時父親找來家族中的人進行調解的時候,我和牛二娃曾經在這小姑婆面前磕了三個響頭,跟她道了歉。就爲此事,心裏多少有些膈應。
後來再無交集過,最多就是路上碰面了,打個招呼而已。
如今有事求着她了,也不知道人家會不會幫忙,我心裏直打鼓。
可牛二娃卻不這麼認爲,至於以前的事,在他心裏啥也不是,沒啥可計較的。他覺得這是親人,說啥小姑婆也得幫這個忙。
他拍着胸脯跟母親說道:“媽!不怕!你只管跟我說她家在哪兒就可以,我一定把她請來給花花挑嘴巴。”
自從母親給女兒取了名字,牛二娃一直叫女兒爲“花花”。
“好嘛!那我給你說了,你去請她!她家在二隊,你從我們李家田上面那條小路一直進去,在堡子中間,有一條小水溝,溝邊有一條小路,右拐下去,一座小木橋過去那個大院子,後面那座老房子,你小姑婆一個人住在那裏面,
你去了,要注意,她喂得有一條大黑狗,很兇的,你就在門外面喊,狗一叫,她就會出來給你開門了,
母親給牛二娃交代完,就回家忙去了。
我也催促牛二娃抓緊時間去找小姑婆,畢竟孩子是大事,耽誤不得。
牛二娃按照母親指的路線,一路尋到了小姑婆家那大院子旁邊。
院子是過去那種老土牆圍起來的,因爲年久失修,再加上風雨的侵蝕,成了斷壁殘垣,牆頭上纏繞着許多幹枯了的藤蔓,最裏邊緊挨着老房子的地方長着三棵高大的老枇杷樹。
據說這三棵老枇杷樹,是當年小姑婆買下這座房子的時候栽的,距今也快六十年了,依然長得很是茂盛,上面結滿了一串串綠色的枇杷。
這種枇杷,口味酸甜,皮兒薄,雖然好喫,可是核大,毛多肉少,不過在那些時間還沒有新品種,這樣的枇杷在市場上也很受歡迎的。
牛二娃湊到牆頭邊,踮起腳往院子裏一探頭,就看見了小姑婆,正彎着腰在菜地裏摘豬草,院子裏種的全是綠油油的牛皮菜。
“小姑婆!”牛二娃叫了一聲。
小姑婆偏着頭往旁邊瞅一眼,又埋下頭繼續摘豬草。
“小姑婆!”牛二娃提高聲音再次叫道:“小姑婆!我在這兒!”
小姑婆擡起頭轉過身子,纔看見露出半個頭的牛二娃,笑道:“原來是你這冒失鬼啊,我還說我今天耳朵咋出問題了呢,聽到有人喊,有沒有看到人。趕緊進屋來坐,我去給你開門。”
“好嘞!”
小姑婆開了大門,牛二娃走了進去,跟她說明來意。
“這是做好事,我肯定得幫忙呀!等我把豬草揹回來,馬上就跟你去!”聽完牛二娃的一番話,小姑婆趕緊邊說邊去院子裏背豬草。
當小姑婆跟着牛二娃急三火四的趕回來的時候,陽光正從外面斜照進門來。
牛二娃給小姑婆端一個凳子,在門裏邊坐下來,簡單的寒暄幾句,小姑婆就讓我把孩子抱給她看看。
就着外面的陽光,小姑婆掰開我女兒的嘴,仔細查看了一下說:“嗯,問題不大,發現得及時,扎個兩三次就會好了。”
一聽這話,我和牛二娃懸着的心都放鬆下來。
小姑婆讓我找來一根大頭針和一根棉線,並拿一個碗倒上一些白酒。
小姑婆將棉線一圈緊貼一圈的緊緊纏繞在大頭針上,僅露出半顆米長的針尖在外頭,確定綁牢實以後,將針尖放進白酒裏進行消毒。
小姑婆尋了一個合適的方位坐下來,將我女兒摟在左邊手肘裏,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插進女兒嘴裏,掰開嘴脣,露出牙齦,右手則拿起消了毒的大頭針,往女兒牙齦邊上下里外的扎一通,痛得女兒是哇哇大哭。
我和牛二娃站在旁邊,心疼得不知所措,也不敢說不紮了,畢竟是自己上門親自去請來幫忙的,如果現在說不紮了,豈不是得罪人?這要萬一紮好了,我們也寬心了呀!
紮了一會兒,小姑婆讓我給她一張衛生紙,接着她在女兒嘴裏一下擠了好些血水出來,用紙擦乾淨。
然後把女兒還給我,囑咐道:“今天就扎這一回,過三四天再扎一回就可以了。現在不着急餵奶,先哄個把鐘頭了才喂,那樣不會感染。”
之後,小姑婆跟我們聊了一會兒天就走了,臨走的時候,我讓牛二娃送送她,又說了很多感謝的話。
這說也奇怪,紮了一次以後,女兒喫奶的時候不再哼唧了。
後來牛二娃又請小姑婆來紮了一次,女兒就徹底好了,喫奶不哼唧,面色也一天比一天紅潤好看。
如果在今天,孩子的黃疸不會這樣治的,若是再用這樣的土方法治,這父母指不定會被人罵死,不死也得脫層皮。
可在那個年代,這方法卻出奇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