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異魔的嘶鳴,毋水掀起滔天巨浪。
冰冷的海水叫囂着簇擁過來,將江潭落和莫知難一起,送上了位於毋水之畔的蓬萊。
吉時到了。
一束束紫光從天際落下,在江潭落的身邊幻化成了潮生花的形狀,復又灑向毋水。
在這束光的淺照下,江潭落身上的紅衣緩緩褪色,又於下一息化作月華一般清絕的銀衫,並綴滿了寶石瓔珞。疾風下衣袂翩揚,與長髮一起輕舞着。
明明也是紫眸黑髮,可要說風華,竟比本就皮相不凡的小鮫人還要出衆百倍。
“恭迎聖主大人歷劫歸位——”
江潭落垂眸看到,蓬萊之畔滿是虔誠的妖族——這都是自妖域消失起,便開始隱居的大妖。
潮生花凝成的神魂,還有比肩混沌妖神的力量,讓這些桀驁的妖族也變得馴服起來。
他們感受到了妖皇出世的威壓,聚在這裏等待着那個時刻,一跪便是幾日。
看到眼前的場景,浮在半空的江潭落不禁有些恍惚。
過去那十幾年發生的事,在他的眼前飛轉。江潭落明明將那些事記得清清楚楚,可後者一切卻只像是一陣清風,在來的那一瞬吹皺水面,離開後便不留半點痕跡。
畢竟江潭落沒有情絲。
再擡眸,他終於變回了那個熟悉的自己。
江潭落輕輕點頭,裝作不屑的“嗯。了”一下,然後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衆妖的面前。
“——聖主大人,聖主大人剛纔看我了!”
“聖主還是如往昔一般風華絕代啊!”
“……要是能和聖主說幾句話就好了。”
“想得美!”
江潭落離開之後蓬萊瞬間就熱鬧了起來,跪地幾日的妖族非但沒有因跪地等待幾日而生氣,反而激動地抒發起了他們對江潭落的崇拜。
至於下意識向妖域皇宮飛去的江潭落……
離開蓬萊與毋水相接處後,他終於落在了地上,伸出手輕輕地彈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好險。”
好幾千年沒當“妖皇”,他差點就忘記了自己當年的人設——江潭落千歲便成了妖皇,彼時妖域很多人不服氣。爲此他不得不給自己搞了個殺伐果決,高深莫測的人設。
所以說,江潭落的演技其實已經練了數千年。
“聖主入戲真快啊!”無嗔適時吹起了彩虹屁。
“一般,”江潭落謙虛道,“還是有進步空間的。”
就在這個時候,又一道暗色的身影出現在了江潭落的眼前。
江潭落轉身看到莫知難笑着走到了自己的身邊,他“刷”一下展開摺扇遮住了面頰,等再放下時,已變回了那張自己熟悉的、看了數千年的面容。
“我就知道是你,珈行難。”江潭落一臉瞭然。
莫知難……哦,不對珈行難眨了眨猩紅的眼睛,他笑着問:“怎麼樣,我這次的確是幫你了吧?”
珈行難的語氣如同邀功。
先前當小鮫人的時候,江潭落早就發現莫知難這個人出現得實在太巧、太合適,有的時候他的行爲甚至像是……引導自己完成任務一樣。
現在知道他是誰,這一切便說得清了。
“你看我當初就說了……”珈行難走過來將手搭在了江潭落的肩膀上,他輕輕地吹了吹江潭落的長髮,然後壓低了聲音說,“只有我懂你。”
『!!!』無嗔瞳孔地震。
但江潭落卻像習以爲常似的直接拍掉了月西瑕珈行難的手,然後嫌棄的說:“別別別,真噁心。”
妖族向來放浪形骸,唯獨從小被老妖皇選中當做繼任者培養的江潭落,沒有時間去接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久而久之,他竟然成了妖域的一股清流……
和江潭落相反的是珈行難,他行爲、語言都沒有什麼正形。
這麼多年過去,江潭落早就習慣了。
“哈哈哈哈怎麼不信?”珈行難笑着退了回去。
沒給江潭落留回答的時間,珈行難又說:“說起來千年之前,妖域和仙庭實力相當。但沒想到鬱照塵當了天帝之後,就把仙庭包括他爹在內的那羣人全砍了。你要是想報復的話,我們便殺回去——”
珈行難一邊說一邊默默地觀察着江潭落。
那雙紫菂色的眼眸中,竟然半點波瀾都沒有起。
“爲什麼?”江潭落莫名其妙地問,“幹嘛報復?他不是幫我渡劫了嗎?”
珈行難臉上的笑容都僵了那麼一瞬:“……”
他差點忘了,江潭落沒有情絲。
“你怎麼突然沒了情絲?”珈行難終於問了出來。
“我還以爲你知道,”江潭落一邊回憶一邊說,“當年我要渡的劫共有兩個——情劫和捨身劫,這兩劫疊在一起簡直十死無生。”
他必須深愛一場,爲所愛之人捨身棄魂,又不囿於情愛,才能走出這一劫。
“在我看來,這二者是完全相悖的,”江潭落就像講別人的故事似的分析道,“所以我就靈機……不對,靈光一現,把情絲剖了出去,代價就是以遊魂狀態,在各界遊蕩了無數年,差點回不來。”
江潭落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讓珈行難的臉色微變。
不過在江潭落視線移來的那一刻,珈行難卻將這一抹異色隱藏了起來。
“好了,”珈行難拍了拍江潭落的肩,“妖域的大宴已備好多日,就等聖主您了。”
一切都該結束了。
從這一天起,蓬萊島上生出濃重的海霧,將整個仙境包裹。
它與仙庭的往來本就不密切,而在仙庭大亂的當下,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崑崙之巔,天帝與自己的“道侶”待在飛光殿中,已經幾日不出。
直到鬱書愁忽然出現,推開了飛光殿的大門。
他一眼便看到了聖尊大人,和那頭刺眼的白髮。
但是坐在書案前爲榻上人畫像的鬱照塵,卻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鬱照塵,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只見鬱書愁的雙目通紅,像是剛纔哭過的樣子,他無比憤怒的咬着牙向問鬱照塵,“……害死了江潭落,然後又找來一具屍體?這是什麼新鮮把戲!”
鬱書愁真是替江潭落不值極了!
“他就是江潭落。”鬱照塵依舊沒有擡頭,只淡淡地說。
“……什,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