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這顆鮫珠被主人剖出來後,瞬間就化作白光,融入了鬱照塵的心間。
這麼長的一段時間過去,再將它逼出體外、凝成原型,又哪裏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鬱照塵小心翼翼地把江潭落的身體放在了鮫人海海底細軟的沙上,自己則坐在一邊,緩緩凝神逆着運轉靈力。
碎裂的道心,再一次感受到一陣劇痛,血腥味涌了上來,又被鬱照塵強壓回去。
鬱照塵這樣的行爲,完全違背了靈力運轉的習慣。一時間完全不受控制的靈氣四溢,向着八方侵去。
他本該是守護三界的天帝,可是現在,鬱照塵的靈力卻在肆意摧毀着周遭的一切。
海底的石壁生出一條長長的裂隙,它還在不斷擴大、蔓延着。碎石從上方滾落,恨恨地向鬱照塵砸去,又被他的靈氣碾碎,化作粉煙。
在同一時間,不遠處的鮫族皇宮,甚至還有蓬萊都感受到了震顫。
恍惚間他甚至覺得自己已聽到鮫人驚懼地哭喊,看到大海中無辜生靈驚慌逃竄的樣子。
鬱照塵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加速運轉體內的靈力,一陣完全不受控制的靈氣,由鮫人海至深處瘋狂地向外蔓延,剎那間便是地動山搖。
靈力掀起的巨浪涌過鮫人海,穿過迷霧,狠狠地朝着蓬萊的海岸拍去。
蓬萊,妖域。
江潭落坐在暗紅色的花座上,輕輕地旋着手裏的酒杯。
宴席的最中央,伴着輕靈的鼓點,妖族舞姬的動作逐漸大膽了起來。兩邊的大妖們,也已左擁右抱盡情享樂。只有江潭落一個人淡定地坐在最前方,看上去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妖族一向大膽無拘,誇張點說,他們剛出生不會走就會享樂了。
但江潭落從小就被老妖皇寄予厚望,將他帶到皇宮親自教導。老妖皇不但教他妖法,還給他看了不少人族的典籍,並逼着他全部讀完、背過。
等後來發現江潭落的“異常”時,老妖皇心痛難當。
江潭落那從人族哪兒學來的“禮、義、廉、恥”是掰不過來了,但是在老妖皇的影響下,江潭落還是練出了一個好酒量。
酒正酣時,坐在江潭落身邊的珈行難忽然拍了拍手說:“爲慶聖主歷劫歸位,我特准備了幾個小禮物來。”
“禮物?”江潭落瞬間警覺,珈行難完全不像是一個能送出什麼正經禮物的人。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就見幾個風格各異的妖族少年穿過宴席,走到了江潭落的身邊。
江潭落:……???
他能夠感覺到少年們身上的靈力波動並不弱,他們應當都是妖域大妖的後代。
果不其然!江潭落的餘光看到,在少年向自己走來時,不遠處某個自己還算眼熟的妖族,隨即露出了鼓勵和激動的神情。
妖域民風彪悍,這種事大家都喜聞樂見。
“宴席這麼熱鬧,就聖主身邊孤零零的,實在不太妥當,”珈行難湊過來搖着扇子貼心地說,“這是我精心爲聖主挑選的人,他們都很崇拜您。”
珈行難的話音一落,少年們便走了過來,意圖坐在江潭落的身邊。
見江潭落蹙眉,珈行難壓低了聲音問:“難道聖主不敢?”
“怎麼會?”聞言江潭落頓了一下,他忽然伸出手去捏住第一個少年的下巴,仔細打量後有些遺憾的說:“長得不錯,就是看着太過弱氣,有些俗了。”
他臉頰通紅,慌亂的“嗯嗯嗯”了幾聲,謝過聖主就捂着臉跑了。
江潭落暗地裏長舒一口氣。
『嘿嘿』無嗔忍不住誇獎,『宿主裝的可真像。』
在妖族,沒有風流韻事是很被人瞧不起的。早年被這種彪悍作風嚇到幾次後,江潭落就琢磨出了一招——面對同族時,要裝出閱盡千帆的樣子。
“聖主大人,”珈行難再次出聲,他抿了一口酒,眨了眨眼用微沙的聲音向江潭落問,“要是聖主不喜歡弱氣的話……你看我怎麼樣?”
“咳咳咳……”
正在喝酒的江潭落被珈行難的話嗆了一下。
他餘光瞄見——方纔見自己拒絕少年,周圍妖族都有些失望的轉了回去。此刻聽到珈行難的話,那些人立刻難掩興奮的看了過來。
“你——”
江潭落這一個“你”字拉的無比長,而還沒等他想好後面應該說什麼,一陣熟悉的靈力忽然如波濤般襲了上來。
是……鬱照塵?
“當心!”不等多想,江潭落立刻蹙眉起身,他提起無嗔,以劍鞘劈開了那靈力。
緊接着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鬱照塵又在發什麼瘋?”珈行難緩緩眯了眯眼,也隨着江潭落一起站了起來。
如今這三界,只有鬱照塵一個人有聖人修爲,這厲害的靈力波動不用猜就知道是誰的。
『謝謝鬱照塵!』江潭落無比真誠的在識海對無嗔說,『這一下來的可真及時。』
和明顯生氣的珈行難不一樣,江潭落不但在心裏感激了鬱照塵,甚至在這旁人都驚慌害怕的時刻,他臉上竟然還……閃過了一抹微笑?
“我去前面看看,你們繼續。”江潭落說完這句話,就向蓬萊之畔而去。
“我和聖主一起。”珈行難也跟了上來。
在話被打斷的那一瞬間的不悅消失後,看到江潭落的表情,珈行難忽然覺得有些好玩。
——原來沒了情絲的人,是這樣的嗎?
哪怕是因爲歷劫,可畢竟經歷了這麼一場糾結,甚至最終還付出了生命。尋常人無論怎麼樣都該對“鬱照塵”這個人懷有極其複雜的感情纔對吧?不是愛,也會是恨。
但是江潭落卻這樣的淡然和坦蕩。
甚至還會因爲對方打斷了尷尬的場面而開心。
江潭落這樣坦然的表現,就像過去的一切,真的和他沒有一點關係一樣。
珈行難不由覺得,江潭落這個人真是太有趣了。
到蓬萊之畔後,江潭落加固了那海霧支撐的結界,將來自鬱照塵的靈力都擋在了外面。
這個時候珈行難突然上前說:“鬱照塵這樣子,都是因爲聖主你。”
“或許吧。”江潭落並不在意。
“聖主不覺得他可笑或者可憐嗎?”江潭落的態度越是簡單,珈行難越是好奇他究竟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