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庭裏沒人敢說,卻又人人都覺得天帝最近行事詭異。
鮫人海幾日,他的靈力波動幾乎蕩平了海底,三界仙神莫不戰戰兢兢,生怕觸了聖尊的黴頭。尤其鮫皇,更是哭都沒處去哭。
三天後,鬱照塵又回到了仙庭。
他先是去了飛光殿,但是沒停多久,便再次朝着崑崙的寒潭而去。
……聖尊究竟是要做什麼?
寒潭邊,鬱照塵直接將一個芥子空間丟了下去,眼睛眨都不多眨一下。
不過剎那寒潭底下就多了一座寢殿出來,而寢殿當中擺着的……正是飛光殿裏的那個白玉寒冰榻。
鬱照塵沒有猶豫,他直接抱着江潭落躍了下去。
與此同時,鬱照塵還卸去了護體的真氣,任由冰冷刺骨的潭水從四面八方襲來。
白髮輕輕被潭水托起,在江潭落和鬱照塵的身邊纏繞。
冷。
這種感覺對鬱照塵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
他天生仙體,幾乎從來都沒有感受過極端的冷和熱。
潭水襲來後,鬱照塵甚至反應了一下,才明白原來這就是極寒。
他的皮膚瞬間被凍得失去了血色,抱着江潭落的那隻手也在打顫。這一切實在是太狼狽了……
鬱照塵一邊抱着江潭落緩緩向下沉去,一邊將脣帖在江潭落的耳邊小聲問:“潭落我有些冷,你冷不冷?”
“你當年從這裏跳下來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呢?”鬱照塵喃喃自語。
和自己不一樣,江潭落沒有修爲也不會有護體真氣,甚至於那個時候的他,連最最重要的鮫珠都已經丟了。自己尚如此冷,那麼潭落呢?
鬱照塵完全不敢深想。
但越是不想,鬱照塵越是覺得這寒潭裏面到處都是江潭落留下的痕跡。
——潭落當初是不是也曾摸過這裏的石壁?
他一定也和自己一樣,咬着牙向下潛去。
鬱照塵忽然很嫉妒,嫉妒從前的自己。
在這刺骨潭水的包裹下,鬱照塵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從前的江潭落,究竟付出了怎樣一片真心。
而這樣一顆真心,竟被自己丟掉了。
潭水帶走了他身體上的全部溫度,鬱照塵依舊沒有用靈力去禦寒,甚至還從芥子空間裏取出一件法衣大氅,披在了江潭落的身上:直到現在,他還固執地以爲江潭落未死。
潭落只是睡着了而已,千萬不能冷到他。
小半盞茶時間過後,鬱照塵終於帶着江潭落一起,走到了寒潭下的寢殿裏。
這座寢殿是也是白玉寒冰砌成的,裏面除了那張冰榻外光禿禿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鬱照塵進來之後忽然皺起了眉……
“不對……”他輕聲說。
這座寢殿不能是這個樣子的。
鬱照塵的眼前是一片冰冷的純白,這一點也不像是什麼寢殿,反而像是……陵寢。
潭落沒有死,他怎麼能住在陵寢裏面呢?
鬱照塵瞬間心煩意亂,不過就在他從鮫人海回仙庭,再從飛光殿到寒潭的這一路上,江潭落的身體已愈發透明。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別的事,只能將江潭落先放在了白玉寒冰榻上。
寒潭、寢殿、寒冰榻。
鬱照塵不由鬆了一口氣,他替江潭落將身上的大氅蓋好,然後彎腰仔細整長髮。
“潭落你不是不喜歡冷冰冰的寢殿嗎,等你好一些,我去把你放在飛光殿的金魚,還有屏風、書架、花格都移到這裏來,你看怎麼樣?”鬱照塵問。
江潭落沒有回答。
停頓一會,鬱照塵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站直了身子。
“我這裏有個你喜歡的東西。”語畢,他便從芥子空間裏取了一面水鏡來。
這是當初鬱照塵送給江潭落的那一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他收進了芥子空間中。
鬱照塵把江潭落當小鮫人的時候最喜歡的水鏡,掛在了玄冰榻不遠的牆壁上。
原本空白一片的寢殿,也添了點波光粼粼的感覺。
鬱照塵慢慢平靜了下來,而就在他打算坐在寒冰榻邊安靜一會的時候,卻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一樣,將手緩緩地向水鏡伸去。
——當初的小鮫人,幾乎日日都捧着這面水鏡,本就很有靈性的水鏡,也因此沾上了江潭落的氣息。
這氣息雖然微弱,但對於鬱照塵來說,卻無異於是一個巨大的驚喜。
他將手帖在水鏡上,向內注入大量靈氣。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水鏡上那一點點殘存的氣息,終於凝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虛影。
亦或是一個沾着一點江潭落氣息的幻影。
鬱照塵清清楚楚地知道這不是江潭落,甚至那幻影就連氣息也微弱得可憐。但此時的他,還是如飲鴆止渴般朝幻影看去。
那身影離他很遠很遠,鬱照塵看不清他的面容。
“潭落,你在嗎?”
他向幻影問。
水鏡中的幻影並沒有回答,只是慢慢地轉過了身,似有些疑惑地向鬱照塵看了過來。
“和我說說話,可以嗎?”鬱照塵小心翼翼地問。
那道幻影在這個時候輕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叫了一聲:“照塵。”
他的聲音身影還要模糊,縱然是鬱照塵都聽得不怎麼真切。
但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是他自毋水之後第一次聽到江潭落的聲音。
鬱照塵本已碎裂的道心,又傳來一陣劇痛。
“他們覺得你死了,但是我知道沒有。”
“一定沒有……”
鬱照塵的理智告訴他,眼前這一切只是殘存氣息構成的幻影,它遲早都會隨着氣息一起散去。
但無比簡單的“照塵”二字,卻讓他愈發偏執地堅信江潭落沒有死。
水鏡中的幻影就像是沒聽清楚鬱照塵說什麼一樣的歪了歪頭,然後又叫了一聲“照塵。”
江潭落重回崑崙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一頭白髮的鬱照塵立在玄冰榻前,無比溫柔地同幻影說着話。
『嘶……』江潭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聖主你冷嗎?』不對,無嗔剛問出這句話就想起江潭落的真身還在蓬萊,聖主只是趁着鬱照塵神魂不寧放鬆警惕的時候,投了一點神識過來而已。
果然,江潭落說:『不,我瘮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