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奪娶 >第10章 第10章
    林嘉低聲應了,帶着小丫頭溜着牆根摸黑夜行。

    待小心過去了這一排院子,才晃着火摺子將燈籠點起來,照着路,小心往梅林去了。

    去年是在梅林那片空地上祭的。

    如今那塊地方是凌九郎晨練之地,林嘉怕明早被發現了紙灰,惹凌九郎不快,今年不敢再在那裏了。

    梅林這裏她熟得很,帶着小丫頭去了靠近水邊的地方。

    孃親的家鄉也是有很多水的地方,離金陵其實也不算遠,坐船幾日便能到的地方。

    但林嘉隱隱記得,孃親還活着的時候,想念的不是家鄉,是京城。

    小時候哄她睡覺,別人的孃親講的都是小貓小狗小羊羔的故事。她的孃親給她講京城,講皇宮,講年老的皇帝、美麗的妃嬪,講新年夜裏的火樹銀花……

    小丫頭“噫”的一聲打斷了林嘉的回憶,她道:“對面怎麼還亮着燈?”

    林嘉遙遙看去,果然水榭還亮着燈。她遲疑了一下,道:“許是書房的姐姐們?”

    燈油是錢,蠟燭更是錢。對面那光的顏色明顯是蠟燭。小丫頭咋舌:“主人不在,丫頭晚上也敢這麼點蠟嗎?”

    前年杜姨娘身邊的丫頭到年紀了,發出去配人了,才換了這個小丫頭。一個守寡姨娘,這樣的冷竈哪有人願意來燒,能來的自然不是什麼伶俐出色、見過世面的。

    身邊的婆子也是這樣。

    杜姨娘也不願意把銀錢浪費在這倆人身上,寧可攢着,以後多給林嘉留點,也不怎麼給丫頭婆子打賞。所以丫頭蠢笨、婆子疏懶,杜姨娘也無所謂。

    林嘉道:“四房跟我們是不一樣的。”

    莫說林嘉和杜姨娘,便是她們兩人所倚靠的三房也沒法跟四房比。

    雖然都姓凌,但十二郎是什麼樣子,凌九郎又是什麼樣子,瞎子也看得明明白白。

    但不關她的事,林嘉找個合適的地方,擺好香燭果子,燒紙的盆不好攜帶,便用小鏟子刨了個淺淺的土坑,點着了火。

    林嘉知道自凌九郎回來後,水榭書房重新啓用,因此會有燈光。但她沒想到,此時在書房裏點着蠟燭的,卻正是凌九郎本人。

    凌昭上午作畫,下午放空了半天,晚上才又翻開了凌四爺的文稿。

    待桃子小心提醒他該就寢了,他只揮揮手,眼也沒擡。

    桃子安靜退出去,卻跟南燭抱怨:“自到了家裏,喫飯也不正常了,睡覺也不正常了。”

    公子以前是個多麼嚴謹自律的人啊。

    南燭道:“那也沒辦法。”

    別說公子,就連他這些天都覺得骨頭有點鬆散了。從前在京城,他每天要爲公子跑多少趟腿啊,現在幾可以用“無所事事”來形容了。

    連他都這種感覺,突然賦閒在家的公子肯定難受,且得適應呢。

    凌昭不知道貼身的人在外面小聲擔憂地議論他。

    他放下手中稿子,隱隱有點明白自己這幾天不對勁的狀態是怎麼回事了。

    是父親的文筆太好了——那些生活的細節栩栩如生,那些字裏行間的情緒像指尖拂過琴絃,帶着餘音,硬是把他拉進了那些錯過的時光裏。

    強烈地代入了。

    但當他一旦意識到這一點,立刻就從中掙脫了出來,又回到了現實裏,成爲了他自己。終究他和父親是不一樣的人。

    凌昭揉了揉太陽穴,起身伸了伸腰。

    他習慣性地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外面卻是一片漆黑。

    憋了一天,都以爲要下雨,雨卻沒有下下來。到了傍晚的時候,那些陰雲散了,空氣也變得爽朗起來。

    擡頭能看見月亮,半遮着,欲語還休。映在水中,有種涼意。

    凌昭獨自消化情緒。

    他原不是這種看個月亮就傷春悲秋的人,還是父親的文字對他造成了影響。

    驅散了這些情緒,正準備轉身,凌昭的目光忽然凝住,喚了聲:“南燭。”

    南燭和桃子都在外面聽喚,聞聲麻利地進來:“公子可是要就寢?寢室都收拾好了。”

    凌昭卻揹着手,道:“你過來看看,對面怎麼有火光?”

    南燭咦了一聲,走過去張望一下:“真的?怎地有火光?好像有人?好像還有燈籠?”

    凌昭負手沉默了片刻,問:“對面的人在幹什麼?”

    南燭不確定地瞎猜:“……烤地瓜?”

    丫頭婆子嘴饞了,偷偷找個沒人的地方烤地瓜喫,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還有別的可能性,南燭是個機靈鬼,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敢說。怕觸了主人的黴頭,想含混過去。

    凌昭凝視了片刻,卻十分肯定地說:“有人在私祭。”

    凌昭自己說了,南燭便道:“我去看看?”

    府里正經的主人想祭誰都不必遮掩,正正經經請高僧來做法事都是可以的。

    會私祭的,自然都不是正經主人。或者丫鬟婆子,或者寄居的親戚。不管哪個,未得主人家允許,在人家家裏幹這個,多少都會招些不快。

    但其實也不是大事。讓小廝過去呵斥走便是了。

    但凌昭卻輕聲說:“打上燈籠,我過去看看。”

    南燭有點喫驚。但凌昭下了指示,他便立刻去打燈籠去了。

    走在夜色裏,凌昭擡頭看看墨藍色的星空。

    他也說不清爲什麼要來親自看看。

    彷彿這一天的陰雲都是爲着夜裏這一點火光鋪墊。總還是父親那些文字在影響他,總覺得彩雲蔽月,水波清冷,對岸該有一段哀思……和一個與這哀思相稱的人。

    他想去看看。

    其實也可能就是,睡不着,又太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