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恩德,嘉娘不會忘記,亦不曾忘恩負義生過怨。”
“只人生不能只圖喫飽穿暖,夫人想我走的路,與我自書本中所學的道理正相悖,嘉娘實不能從命。”
“今日一別,嘉娘去了。望夫人能寬宥體諒,不必因嘉娘小小人物壞了心情。願夫人日日寬心,富貴錦繡,子賢媳孝。夫人恩德,嘉娘銘感於心,來世再報。”
蔡媽媽眼一翻,才說一聲“嗬”,正要發作,三夫人已經揮了揮帕子:“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
三夫人性子多愁善感,當此離別,聽林嘉一番肺腑之言,也不由唏噓。
當年八娘也出嫁後,這小姑娘在院中陪她,也實是解了她不少寂寞的。便是覺得這樣玉雪可愛的小姑娘,怎能是個睜眼瞎,杜姨娘來求的時候,她便允了她和府裏的姑娘們一起去讀書。
“算了算了。”她道,“你以後好好過日子吧。蔡家的,送她去吧。”
林嘉再叩首,起身和蔡媽媽出去了。
肖氏接了她,領着她離開。
趁這空檔,秦佩瑩進去了裏間,跟三夫人道:“原是積善行德的事,既然有了善始,何不善終?”三夫人道:“蔡家的說……”
秦佩瑩道:“她一個奴僕家看事情,豈能和咱們一樣。”
三夫人沉默片刻,釋然道:“也是,我何苦自降身份,與她一個小姑娘計較。以後她做個商人婦,這輩子與我再無瓜葛了。來人,來個人,去追上林嘉……”
林嘉還沒出二門,便被三夫人的人追上來了。
蔡媽媽瞪眼:“幹嘛?”
丫頭道:“夫人和少夫人給的添妝。”
林嘉和肖氏對視了一眼,肖氏接了過來,林嘉屈膝行禮:“多謝夫人。”
蔡媽媽老大不高興,嘟囔着:“夫人就是心軟。”
肖氏和林嘉只假作聽不到。
到了二門,蔡媽媽把手一抱:“出了這個門,以後你是沒機會再進來了。”
蔡媽媽現在特別討厭林嘉。她最近在三房也總有不順的事,情緒一直有點煩躁。林嘉最近做的事,都是在挑戰她的權威,怎能不厭。
她眉毛一豎,想再說兩句,肖氏道:“走吧,外面還有人在等呢。”
林嘉最後看了一眼這道垂花門,轉身跟着肖氏走了。
蔡媽媽啐了一口,轉身回內院去了。
南燭跑得飛快!
他飛奔進書房,凌昭正負手立在窗前,沉默遙望着對岸的梅林。
夏日不是花季,鬱鬱蔥蔥,一片綠色。想來清晨,葉片上會有很多露水。在晨光中閃過一瞬光芒,又蒸發得無影無蹤。
南燭垂手,喘了兩口氣,稟道:“林姑娘出了角門了,季白哥和曾伯已經接到她了。”
至此,林嘉徹底地離開了凌家,她長大的地方。
開啓了人生的第二段行程。
凌昭只點點頭,沒有轉身。
直到馬姑姑來了,抱着一張琴:“她說讓我把這個還給翰林。”
凌昭轉身,接過來。
正是他那張溪雲。在她那裏放了幾個月,他未曾想過要收回來的。
他沉默道:“怪我沒說清楚,原是想給她的。給她送過去吧。”
馬姑姑卻躊躇,道:“姑娘走之前,把琴交給我,讓我替她還給翰林。她說,萬一翰林要把這琴給她,要我代爲拒絕。”
“她說,她以後洗手作羹湯,服侍夫君婆母,該是用不到了。”
“她說,此琴在她手裏走過,已是人生幸事。多的,不必了。”
馬姑姑沒敢看凌昭的臉,小心退下了。
水榭裏一直很安靜。
凌昭身邊最貼身的這些人,都儘量保持着不發出聲音,不引起注意。
都希望這兩日能安安靜靜地過去。
過去了就好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