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來到鋪子的時候,裏面正在修葺庫房的屋頂。
掌櫃被喊出來,忙請他後面房裏坐,又上茶。
季白今日過來兩件事,一是談凌府換季衣裳料子的事,一是告訴掌櫃上一單可以結算了,叫他回頭去府裏找賬房領銀子去。
掌櫃大喜過望,順嘴禿嚕了一句:“那少奶奶就不用動用嫁妝錢了……”
季白的耳朵一下子就支愣起來了。
“怎麼回事?”他當場站起來了,“張家讓林姑娘掏嫁妝錢?”
這纔出嫁幾日?就急赤白臉地掏媳婦嫁妝錢了?
“不是,不是。”當初這門親事是怎麼撞上的,掌櫃的很清楚,他忙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季白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下襬一撩,重新坐下:“我可是孃家人!說清楚!”
掌櫃額上冒汗。
……
凌府,水榭。
季白將知道的信息儘量還原地稟告給凌昭:“林姑娘現在已經掌了家,掌了鋪子。這次給府裏看的樣品也是她親自挑的,六夫人那邊已經過目沒有問題了。她把家裏的現銀都還了賒欠的貨款,因差得還多,所以打算動用自己的嫁妝銀子。正好這筆銀子結算了,倒先不必。只等這次採買的賬目再清一筆,她那邊就可以週轉過來,能把鋪子盤活了。”
凌昭認真地聽完,做了總結:“她很用心。”
何止用心,季白心想,這是全心全意地去經營了。這是真的把張家當作自己的家了。
理論上這當然沒有什麼錯。
這女子嫁入了那個家庭後,冠上了那一家的姓氏,延續那一家的血脈香火,一輩子融入這個家庭,自然該全心全意地去經營。便是季白自己,也希望桃子能全心全意地融入他家。
每個男子對自己的妻子都有着這樣的期望,希望她能像林嘉在張家一樣全身心地融入。
咳。
季白把視線放低,避開凌昭的臉,低聲問:“我們要做些什麼嗎?”
他沒直接問是不是要幫一下。因就連季白這自認爲衆人中最瞭解主人做事風格的人,都不知道現在凌昭如果出手,究竟是會幫着向前推,還是下黑手向後扯。
真,喫不準。
許久,凌昭道:“不用,什麼都不用做。一個小小鋪子,一間小小院子,她可以的。”
林嘉從小就和凌府姑娘一起上府裏的家學,一直上到和她年齡相仿的十一娘、十二孃訂親後不再上學,她也才一併退了。
她基本上已經完整地完成了一個女孩子能在學裏接受的全部教育,已經具備了成爲一家主母的基本素質。
接下來十一娘、十二孃在六夫人那裏被手把手地教導主持中饋的細務。
具體的流程、內裏的貓膩、世僕間的關係、利益派系、遇到問題的應對方法……這些她是學不到了,但一個簡單小院子,一二丫頭婆子,也根本用不到這些深宅大院才需要的東西。
凌昭知道,以林嘉的頭腦,她能應付得來。
“讓她放手去做吧。正好給她練練手。”凌昭道,“季白,我還有一年的時間。”
季白垂下了頭。
凌昭差不多還有一年纔出孝。太早把林嘉從張家弄出來,萬一中間出了什麼紕漏泄露出去,就會成爲孝期的大丑聞。
所以凌昭快不得。在那之前,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讓她先在張家安穩待着,徐徐圖之。
“是藥三分毒。”季白沉沉地道,“不能一直喝。”
“那怎麼辦?”
凌昭的聲音輕輕落下。
“季白,我睡不着。”
“她在張家一日,我便一日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