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肅穆。
一塊,接着一塊。
看着餘生的樣子,劉青峯心底一酸,原本剛剛還準備吐掉的他默默的學着餘生咀嚼起來。
還是很難喫。
那種苦澀的味道席捲口腔。
糊掉的位置更是有些噎嗓子,但劉青峯卻硬忍着,嚥了進去。
這頓晚飯喫的很沉默。
一大,一小兩人就這麼平靜的喫着,直到將桌面上所有的飯菜喫光。
“謝謝老師。”
餘生看着劉青峯說道。
劉青峯有些糾結:“不難喫麼?”
“只要是食物,就不難喫的。”餘生搖了搖頭,隨後起身,端着盤子走進廚房,認真的清洗着。
劉青峯看着餘生那忙碌的身影,心中只充滿了苦澀。
只要是食物,就不難喫的...
這句話,對他來說,有些震撼。
不過也對,在鎮妖關...哪怕只是一塊烤到焦黑的肉,他們也會喫的很香。
曾經的自己,又如何不是呢?
只不過回到後方後,逐漸有些遺忘了自己的曾經。
不同的...是餘生還一直保持着。
如果鎮妖關是抵禦妖族,那罪城...就是抵禦人心吧。
一時間,劉青峯心底竟有了些許明悟。
就這麼望着餘生的身影...
入夜。
次臥,餘生倒在牀上,隨手將一把匕首攥在手中,枕邊還放着一把上弦的弓弩。
但在月光下,看着角落裏那嶄新的書包,上面的文字,以及衣服,餘生沉默着,又將弓弩收起,只留下一柄匕首,在手裏攥了攥,又嘗試着放在了離自己稍遠那麼一點點的距離,這才倒下,看着窗外的月光,有些出神。
似乎...和劉青峯待在一起,真的有一種不太一樣的感覺。
就像是...就像是...
一時間,餘生很難找到一個確切的形容詞。
或許,就像是自己還是孩童時,睡夢中的那道背影吧。
寬厚,且令人踏實。
……
清晨,一縷清香傳到房間內。
餘生默默睜開雙眼。
劉青峯臉有些沉默,坐在餐桌前,看着一桌的包子,豆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直到餘生出來,他才勉強擠出一抹笑容:“醒了?”
“坐。”
餘生坐下,沒有說話,而是看着劉青峯。
劉青峯苦澀的笑了笑:“還記得校門外賣包子的麼?”
餘生點頭。
“這是他最後一天賣包子了。”
“明天...他會去老兵營。”
劉青峯聲音有些低沉,拆開一個又一個袋子。
餘生頓了頓。
他知道,入老兵營的規矩是...沒有家人。
記得那中年大叔...是有一個兒子的,而且...入的預備役。
“喫吧,一會涼了。”
“其實這些年,生生死死的也已經看淡了。”
“至少我們還活着。”
“至少人族還安穩。”
“早起,有飯喫,出門,有車坐,睡覺,不用擔心再也睜不開雙眼。”
“這就夠了。”
“這...同樣也是人族四大關隘上,犧牲的萬萬英靈,所願見的。”
餘生只是默默的喫着。
就像是在不斷的看,不斷的學,去汲取着罪城外他所不知道的一切。
“原本,我也可以去老兵營的。”
“畢竟覺醒物破損,比肉身更嚴重。”
“但我卻覺得,至少當一名老師,還能爲人族做一份貢獻。”
“可惜最近墨閣總是老催,說我已經拖不得了,該去老兵營報到的。”
“我...我想填你的信息,說你是我徒弟...”
劉青峯頓了頓,眼中帶着希冀:“不是學生,是...徒弟。”
“唯一的徒弟。”
“所以我算是有後的,可以不去...”
“可以嗎?”
說這番話的時候,劉青峯拿着包子的手有些輕微顫抖。
餘生點了點頭,沒有什麼猶豫,只是‘嗯’了一聲。
劉青峯長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
笑的很開心。
一滴淚水順着眼角滑落,但很快又被他擦拭掉。
這一刻,就像是這世上,兩道孤獨的靈魂,卻互相間有了羈絆。
戰場退下,只能終老的殘兵。
罪城走出,孤身一人的少年。
“我不想進老兵營的,至少證明我還有用,不是靠墨閣養着的廢人。”
“所以...”
“我不希望有一天,再得到墨閣的通知,說我...說我該去報到了。”
劉青峯緩緩說着。
而餘生則是擡起頭,看着眼前這不知何時,眼角已經有了一抹皺紋的老師:“好。”
只是一個好字,卻讓劉青峯笑着。
哭着笑着...
這一天的時間內,劉青峯都硬拉着餘生坐在沙發上,看着一些熱血的動漫。
畫風大概是...
劉青峯手舞足蹈,餘生異常安靜。
而劉青峯卻還在不斷的說着:“多熱血啊,不熱血麼?”
“人族脊樑啊...”
“唉...”
而餘生則是幽幽的看着他。
夜晚,簡單的吃了一口外賣,劉青峯再次變的嚴肅起來:“現在,回房間休息,明早就會更新具體考試地點,集合後宣佈內容。”
“我希望你...不僅僅拿了漠北市第一。”
“更要拿了江北市第一!”
“讓所有人都知道,劉青峯教出一名學生,全省第一的學生。”
說着,劉青峯擡起頭,想要拍拍餘生的肩膀,但很快就只是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又放了回去。
“加油!”
劉青峯再次中二的比起拇指。
就彷彿在逗一個三歲的孩子玩兒般。
五歲都不是...
因爲五歲的孩子都會覺得有些無聊。
回到房間。
餘生看着匕首,認真的想了想,又放的離自己更遠了那麼一點點...
就彷彿,每一次的遠離,都是在將自己充滿尖刺的外表,打開更大的一道口子。
去嘗試着...嘗試着接納。
畢竟...這一個月來,無論自己說些什麼,劉青峯的身上都沒有擴散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灰色氣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