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這一席話，倒是讓李斯面上更冷峻幾分。
“你這是什麼意思！”
“至少本相爺從未悖棄過自己的君主！”
李斯這話說得倒是硬氣，可反觀張良此刻，卻是滿臉的嬉笑。
真的是這樣嗎？
當然不！
張良欣然一笑，而後幽幽開言。
李斯說自己沒有悖棄過君王，可是看看他之前的所作所爲，包括針對趙禎的每一次，以及那些背地裏偷偷搬弄朝廷財產的事，哪一個不是對君王的悖棄？
的確，眼前看似張良投靠了趙禎，好像是悖逆了舊韓之王，但是李斯忽略了一點，而今舊韓早就不存在了。
連他們的韓王，都向始皇帝投降了。
那張良現在歸順過來，不正是順應王心嗎？
誠如趙禎之前說的那樣，張良之前的行爲，其實才是對韓王的不敬，因爲他爲了自己的夙願，竟然不遵守韓王的旨意，一直與大秦作對。
那是一個忠臣該做的嗎？
趙禎說得一點也不錯，張良當時的行爲，就是在感動他自己！
是他自以爲，對韓王忠誠，而實際上，他纔是最大的不忠之臣！
……
今時今日，張良將這一番話說出來的時候，他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倒不是說有什麼羞愧之感，只能說對他而言，這算是又一次的醒悟和啓迪。
畢竟，這些話聽起來有些粗直，但細細品味，卻能給人完全不一樣的昇華。
張良話說完不免嘆了口氣：“李相，你看在下方纔之言，是否正確？”
李斯無話可說！
他不能否認，張良所說，就是真正的事實，甚至於這些之前李斯也早就想清楚了。
但是那個時候，他並沒有選擇勸解張良，反而是爲了一己之私，故意避開真相，反而誘導張良不停地想要謀殺趙禎。
這纔不是人臣所爲！
李斯此刻心知肚明，但這些話，他卻不能說，那種滋味，真的是叫人如百爪撓心一樣。
不知不覺，李斯的頭上，已經滲出了冷汗。
張良凝視着他，淡然的目光背後，還有一些說不出來的異樣。
“李相，剛纔在下的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那麼接下來也該讓在下說說您了。”
嘆了口氣，他直接坐在了李斯對面，目光幽幽。
這一次，其人倒是沒有順着剛纔的話題，繼續往下說，反而他從趙禎對李斯的態度上下手了。
如張良所言，其實李斯做過什麼，趙禎早就清楚得不行，所以他一直沒有出手，不曾在之前刻意針對過李斯。
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希望他能夠幡然悔悟。
“在太尉大人眼中，李相乃是朝廷的棟樑！”
這句話，刺痛了李斯的心。
因爲在此之前，始皇帝的一些行爲，也早就昭示了，他們有意的“挽留”，但是那個時候，李斯雖然接受了這一切，卻沒有一直珍惜下去。
……
張良的話，當然不會到此結束。
倒了一杯茶，張良繼續說道：“李相應該知道的，自我歸順太尉大人開始，咱們之間的過往，我就已經都告訴他了。”
“那個時候，太尉大人做了什麼？他只是對你的黨羽下手了。”
李斯漠然的點點頭，他當然明白，那是趙禎在敲山震虎。
“沒錯。”
張良依舊幽幽地告訴他，在那之前，其實趙禎已經掌握了他很多很多的證據，只不過人家一直都留着呢。
爲什麼？
從一開始，趙禎就沒有想過要放棄他！
話說到這，張良也緩了口氣，他覺得自己的情緒多少有些激動了。
倒不是其人與李斯之間有什麼過節，只是他在爲趙禎不值得。
這一次張良所以到此，也是趙禎與始皇帝商量過之後，共同議定的。
目的只有一個，給李斯最後一個臺階！
他要是從此後，真正可以幡然醒悟，重新成爲朝廷的棟樑，與始皇帝和趙禎一心一意地走下去，那什麼都沒有問題。
他之前所擁有的一切，都會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而且始皇帝也會繼續信任他，相反，如果他還是執迷不悟的話，今天張良也會帶走他的性命。
……
而這一點，也是最讓張良感動的。
畢竟就李斯做過的那些事，把他拉出去五馬分屍都不足報，可趙禎卻還是諫言始皇帝，要爲李斯留下最後的顏面。
就看在早年之間，一心一意爲始皇帝出生入死的份上，也該賞賜他最後的恩榮。
這話，趙禎說的是那麼真誠，甚至還有哀求之意。
換作別人，做得到嗎？
張良嘆了口氣，他既然點破了這一點，也就索性繼續說了幾句心裏話。
“李相，換作是我，在下都絕對做不到太尉大人這樣。”
“至於您之前一直效忠的胡亥……相信他也做不到吧？”
提起胡亥來，李斯不免一聲長嘆！
他能做到嗎？
別說能不能了，只怕胡亥早就把他給弄死了，什麼恩情，什麼師生之誼，在胡亥看來，全是放屁！
李斯簡直太瞭解其人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他纔會有剛纔的一聲長嘆，那是充滿了無奈的嘆息。
張良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淒涼。
“李相，話說到這，但是在下已經不想繼續下去了。”
“或許對你而言，這根本不是一個機會，而是一次解脫。”
說着，張良站起身來，衝着門外吩咐了一聲，就看一名螳螂武士捧着一套官服走了進來。
嶄新的官服！
……
凝視着那套朝服，李斯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只要他願意，將舊官服脫下，換上新衣。
那麼從此之後，就代表着他已經與過去徹底一刀兩斷了。
而這樣一來，他自然也要放棄胡亥，不求他轉投趙禎帳下，但至少也要和過去一樣，忠心耿耿別無他的，爲始皇帝奮力。
可李斯，該怎麼選？
他真的不知道！
此時此刻，其人心亂如麻，他既感受到了趙禎的這份天大恩情，也想到了過去與始皇帝之間的種種。
可是同時，在他眼前揮之不去的，也是胡亥從小到大的模樣，這一切的糾葛讓李斯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