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三十五章:小村驗骨
    “山中一老叟,名姓、來歷、身份,從未告知。只言:乃延人。因家途中落,無心仕途,故隱居山中,潛心清修醫、斂兩術。

    家父進山狩獵,無意遇之,救之。乞收徒。

    奈何其只收女徒,家父便將民女送去其身邊。及笄前一年,師父病逝,按其心願,焚化後,民女方迴轉家中。”

    話中之意就是:我師傅是延國人,家道中落被打擊了,就躲在深山裏修行醫術和驗屍之術。

    不小心遇了險,被我爹碰見,救了。

    我爹就求他收徒弟,但是他只願意收女徒,我爹只好把年幼的我送進了山。

    一是學習技藝,二是照顧師父。

    但師父從來都不肯把身份來歷那些告訴我,所以,你別問,問就是不知道。

    而且,現在我那師父已經沒了,連屍骨都按照他自己的要求,焚燒了。你就算想找,也不會再找得到了。

    水銀說完,低頭繼續喫飯。

    並不是她想喫,而是司寇繼昭在仰靠進椅子裏時,她發現了他眼中更濃的興味之色、以及那其中隱含的挑釁之意。

    水銀頓時就明白了,對方不僅僅讓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顯容曝面、驗屍以羞辱報復,更是在此過程中,對自己這個人,產生了興趣。

    不是敵意,而是自己打他臉的行爲,激起了他的好勝之心。

    這是很危險的。

    所以,她當下就決定乖乖聽話。

    壓下心底所有的憤怒和不甘,乖乖聽話。

    她知道,現在不是耍脾性的時候,如果執意和對方對抗,只會激起他越來越多的好戰心,那時,自己的一切就很難再躲過他的觀察。

    昭閻王的名頭可絕對不是白給的。

    目前自己根基未穩,發展還在緩慢進行之中,若在此時就招惹了敏銳、多思、頭腦慎密的昭閻王,那就是在自掘墳墓,且是飛速在掘的那種。

    只不過,她也不能突然就完全來了個大轉化,那更可疑。

    所以,她即便是聽話了,但言行間,仍舊錶露出了一絲絲的抗拒和怒意。

    而司寇繼昭聽了她這番話後,擡手給自己斟滿酒,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心裏琢磨着:這姑娘的這番說辭,可疑嗎?非常可疑!

    但可疑的不是這個姑娘,而是她的師父。

    簡直哪哪都是破綻。

    但,這是小姑娘在撒謊嗎?卻又沒可能。

    因爲撒謊的人就會盡量把謊編圓,絕對不可能對着自己擺出這麼個篩子樣的謊言,沒人敢。

    想到這兒,司寇繼昭陷入了深思。

    不過片刻後,他忽而又釋然了。

    這小姑娘所言,其實也並不是什麼荒誕不經之事。

    前任帝王嗜血鬥狠、好戰攻伐,比之現任帝王更甚,以至弄得民生凋敝,百姓飢苦。

    有一些名門世家,一有人稍微犯錯,便滿門被殺或流放。

    有人因此逃入山中,也不奇怪。

    何況,深山之中,不得盛世、至死難出的名仕,本就歷來有之。

    算這小姑娘機緣好,不,是其父運氣好,撞上了那麼一位。

    不,也說不上這姑娘運氣好、還是不好。自小出門學藝,離開家、離開親眷,學成歸來又突遭橫禍……

    罷了。

    自己已經把打臉的仇,該報的都報了,便不必再爲難她了。一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子而已。

    等這件懸案解決了,便讓人家迴歸醫道正途,不再跟死屍、骸骨打交道了吧。

    思及此,司寇繼昭收回視線,端起酒杯仰脖倒進了口中。

    席間氣氛一時安靜。

    水銀見他沒再究根問底,心底雖然悄悄鬆了口氣,但心神也因此崩得更緊。

    腳踏異土、心懷母國的行間之人,任何時候,都不可完全放鬆心神。

    ……

    很快,待水銀喫完後,司寇繼昭便將她帶至另一間燭火、火把通明的側屋。

    地面上,攤放着一堆骸骨。

    水銀低頭看腳尖,手指微微收緊。

    這些人……

    有把逝者骸骨弄得這麼散亂、胡堆的嗎?

    “熱水、皁角、薑片,都已給你準備好。對了,你的藥箱怎麼沒見?”

    司寇繼昭瞟了她一眼,問道。

    就聽姑娘回答:

    “畫眉要進山,她帶着更有用。原沒想過大人要民女幫忙之事,是勘驗骸骨。”

    說完,她退出屋,在門口淨手,拿了切擺好的薑片,含了,再進去。

    開口說道:“幫忙再鋪塊乾淨的白布。有嗎?如果沒有……”

    “有有有,”一隨從急忙接話,跑去不知哪兒,找了塊白棉布來,鋪在她手指點向的地方。

    水銀挽好長髮,於面上戴好娟帕,上前,蹲身。

    拿起骸骨,開始一塊塊地辨認,並在白布上拼接。

    有人說:單純的只剩屍骨,就會無法確認死亡原因。

    其實不然。

    如被銳器所傷,屍骨的骨頭上必然會有痕跡。即便是被捅腰腹,要想達到致人性命的地步,也必然會接觸到骨骼。

    如被從高空墜落、撞擊等致死,骨盆則有異。

    如被窒息死亡,舌骨,不會完好。

    如被毒藥所害,骨頭的顏色也會有所顯現。

    師尊說過,風過留聲、雁過留痕。萬事萬物,一旦產生過交匯,就必然會留下痕跡。

    司寇繼昭在一邊看着她拼骨,一邊做着案情解說。

    “此案發生在兩年前,慧元17年7月14日,人犯當場被拿獲。

    當時仵作驗屍後,給出的死亡時辰是,午時一刻至未時三刻。兇器是該戶人家廚房裏切菜所用的菜刀。

    人犯是我的一名下屬……”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再繼續。

    “根據人犯交代,因爲一樁案子,人犯在此前久未歸家。那日案子結束,終得休沐,回家睡覺。

    睡得迷糊間,忽覺口渴難耐,便就下牀想找水喝,不料被物事絆倒。

    其妻聞聲進入,便驚叫昏厥。

    人犯在那一瞬時,清醒了一下,纔看清絆倒自己的物事,居然是一個冒血之人,而自己手上、身上已全是血跡。

    見慣生死的人犯沒有因此慌亂。

    他翻身爬起,依着習慣,蹲身就想檢查。

    然此時,鄰人及過路者,已被其妻尖叫聲引來。

    進屋正好看到他手握着菜刀,而菜刀還在地上躺着的人的肚腹之上,紛紛大駭之後,便立時衝上,按住他並報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