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三十九章:棄醫遠遊
    誰知,看着、摸着那具屍體,想着對方所遭受的一切……

    水銀的內心,就陡然升起了深深地抗拒。

    她已經將人毒殺了,還要剖開嗎?還要讓對方死無全屍嗎?所有的英雄,有一份記錄,其實就夠了不是嗎?

    再一想到這幾次被司寇繼昭那傢伙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而自己出宮時明明就顯得極度脆弱了,對方還是開口讓自己來驗屍!

    雖然這也是她所期待的;雖然,出宮時的狀態是她裝的,可是,被人無故調戲、還差點清白不保,她豈能真的就無動於衷?她幾時受過那般的委屈?

    忽然連日來的悲傷濃濃地將她淹沒,頓時怒火上涌,怎麼也壓制不住地就那樣爆發了。

    現在,她感覺自己的心裏終於舒坦多了。計劃已經順利實施,而且,那個自以爲是、理所當然的傢伙,以後再也不用見了。

    她長長地吐出胸中的濁氣,憋悶之感,終於得到了些釋放。

    至於帶人出城?她不愁。

    最多就是另想辦法。

    大不了,再讓他們在藥鋪裏多修養些時日。

    ……

    回去藥鋪之後,水銀再次診視了一番三個病人,纔回屋洗澡躺下。

    一直跟隨伺候的畫眉,一回來,便吩咐了藥鋪內所有的下人,以後不要再讓那司寇大人進門。

    用着自家小姐,還敢對小姐兇,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吧,哼!

    小姐本來就對自己國人的死,難過得無以復加,偏偏還要一次又一次地去看、去驗,還不敢表露出一絲一毫的難受。尤其是在那麼虛弱的情況下!

    自己看着都感覺憋悶、心疼得要死,那什麼狗屁司寇大人還不領情,以後,都不用再來了!

    水銀自是不知畫眉在作如此想,她躺了會兒便將畫眉喊上樓,輕聲將今日在宮中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畫眉聽完就抽刀,要去砍了南宮禮那狗東西。水銀急忙將她按住,又將自己的盤算從頭到尾細緻地告訴了她。

    畫眉安靜了。可心裏,對延國的一切,都恨到了極致。

    水銀也恨。所以她想了想後,囑咐畫眉,藥鋪關門一段時日。

    她已經決定,自此再不爲延國任何一人診治。

    每救一個,想到日後那人就有可能提起彎刀,揮向自己的國人,或者,培養和供養出那樣的人,她的心裏就再也無法接受。

    至於自己來延國的目的……

    不行就換種法子吧?哪怕就只賣藥材也好。否則,自己日後真的是要愧對自己國人了。

    第二日一早,起牀洗漱過後,水銀再爲那患有眼疾的婦人施了一遍針後,便寫下詳細的藥方和後續的鍼灸之法,讓畫芳將她送走。

    不是什麼病都得過自己的手。更不是什麼病,自己都得從頭醫到尾。

    青盲症,治療的時間很長,沒必要一直留在自己這兒了。

    兩名“妓子”的病情已好了許多,她得想法子把他們送出去,不能讓人再繼續這麼昏迷,有傷體質。

    “畫眉,掛出告示:東家進山修煉醫術,本藥鋪自今日起,只售藥材,不再接診。

    把那兩名青樓病人弄進馬車,她們不適合在此休養,我可以帶着一塊兒進山。”

    畫眉脆脆地應了聲“是”,轉身就去張羅了。

    小姐再不用替敵人診治,不用再面對那些令人心痛如絞的國人屍首,不用再做違背本心之事,可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她願意陪着小姐在山裏呆着,這兒,交給畫芳他們就可以。只是售賣藥材,他們能行的。

    最不濟,藥鋪倒閉了就是。

    水銀也是這麼想,所以吩咐完之後,就收拾起了東西。

    延國的一切,除了輿圖,她什麼也沒拿,什麼也不想拿。

    工具箱也不要了,裏面的器具,都是來了這兒之後,找鐵匠鋪重新打造的。

    醫藥箱要準備好,但也只是來時的那些,進了山,藥材不缺,不必拿它延國的。

    那本家裏唯一帶出來的書,在這間藥鋪初初買下之時,就被她給燒了。

    不是她捨得,而是,關於過去、關於自己真實的身份來歷,一絲兒線索也不能留下。

    現在要收拾的東西,還真是不多。很快,水銀便坐上了畫眉趕的馬車,帶着兩名病人,和裝着一對雕兒的籠子,向着東城門而去。

    偶爾聽到一些路人在談論,神醫不再診病,甚是遺憾之類的話,水銀就淡淡地笑。

    什麼神醫、什麼重負,統統見鬼去吧。她累了,實在、實在太累了,她現在只想像個烏龜一般,將全身縮緊,找個地方躲起來。

    ……

    東城門的守衛,並沒有爲難她們,看着病人那慘不忍睹的樣子,掀了掀車簾就趕緊放下了。

    有個小兵士,還想勸說神醫留下,但人家是要進山修煉、精進醫術的,他也沒法開口。

    最後便叮囑,神醫早去早回。

    畫眉打賞了那些兵士一圈兒,笑着揮手,驅車出了城。

    街坊市井中傳話的速度是非常快的,自然,司寇繼昭也很快就收到東方神醫已關鋪進山的消息。

    自打那姑娘氣沖沖地離開之後,司寇繼昭就一直在忙,或者說,一直在有事沒事地讓自己處於一種相當忙碌的狀態。他不願意去分析自己爲什麼會突然暴怒、爲什麼會脫口而出那些傷人至深的話。

    他覺得,也許那些話,纔是自己內心真實想說的吧?畢竟對方就一個女仵作,自己因爲欣賞那丫頭的手藝和認真的態度,就高看了她幾分。現在想想,還真是擡舉對方了呢。

    以前沒有她幫自己驗屍,自己就沒破案了?自己不還是升到了左官長之職?是什麼讓自己失了分寸每天只想着找她了呢?還挺善待她?

    是她那凜然不可侵的氣度?是她那清冷高貴的姿態?是她那不卑不亢的風采?是她那絕世傾城的容顏?還是她在驗屍時、彷彿渾身散發光芒的嚴謹和專注?

    司寇繼昭分析不出來,而且越分析,心底越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自己有多混蛋。

    這是他絕對不會承認的事情。所以,他在收到消息之後,就開始忙。

    直忙到第二日午後,實在沒心情忙了的時候,就去了酒樓喝酒。

    卻越喝越悶,正打算離開,路過一間門未關嚴的包廂之時,耳力了得的他,就聽見裏面傳出了南宮禮的聲音。

    “本王跟你們說,昨日本王在宮裏遇到個極美的美人兒,那窈窕的身段兒、那嫩滑雪白的肌膚,嘖嘖,看得本王口水都流下來了。”

    “安王爺,那可是宮裏,有美人兒不稀奇吧?不過再美的人兒,您也只能看着流口水了吧?哈哈。”

    “去,你懂什麼?那美人兒可不是宮裏的人,而是你們給本王介紹過的美女神醫!南宮宇那浪蕩子,不是爲她請了個鄉君的名號嘛,她進宮就是去叩旨謝恩的。還別說,你們的眼光挺不錯!那美人兒……做個大夫,太可惜了啊。”

    “哇哦,原來是她啊?那可真真是人物風流、絕佳曼妙的美人兒一個,要不是聽說她身後有人罩着,我們哥兒幾個,早就把她給拿下了。王爺,您沒出手?我們惹不起她,您可是不在話下的啊。”

    “就是就是,您該出手時就得出手啊,等您玩膩味兒了,再賞給兄弟們?”

    “滾一邊兒去!本王可是想將她納爲側妃來着!不過很可能她那低賤的身份,夠不着側妃的位置。到時頂多也就是個良妾吧。”

    “王爺,聽您這口氣,美人兒已經到手了?快快快,說來聽聽。哥兒幾個沾不上邊,也沒了希望染指,您就說出來當給咱們解解饞了。”

    “就是就是,王爺您趕緊說來聽聽。”

    “哈哈哈,還沒有,那可是宮中,又正好被南宮宇那臭小子給壞了好事。不過嘛……那美人兒可是留了個物件給本王!哈哈哈,來來來,瞧瞧,這是她給的珠簪!瞧見了吧?什麼高不可攀的神醫?才見到本王就私留物件兒,依本王看哪,就是你們把她捧得太高了纔是!”

    “嗐,這真是她留給您的?不過也就是王爺您身份高貴,換了是咱們這些個,人家可是瞧都不帶多瞧一眼兒的。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等您擡人的時候,可一定要請哥兒幾個喝頓喜酒!”

    “好說好說!哈哈哈。”

    “噯?別收起來啊,我還沒看夠呢。王爺,您也忒小氣了點兒吧?”

    “……”

    屋裏的對話,越來越不堪入耳,直聽得司寇繼昭胸中怒火翻騰。再透過門縫,看見那朵小小的珠簪在他們之間傳來傳去、又被南宮禮收入袖中之後,忍不住推開門就大步走了進去。

    “司寇小侯爺?您怎麼來了?”有人見到是他,就站起來打招呼。

    司寇繼昭沒回話,這屋子坐的都是一幫紈絝子弟,平日裏招貓逗狗的無所事事,他連多看一眼都不屑。

    “聽說安王爺在此,下官來給王爺敬杯酒。”他就只看着上座的南宮禮,走至近前,擡手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