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三十八章:壓力爆發
    直到聽見那叫畫眉的女婢提醒他,司寇繼昭纔回過神來,猛地甩甩腦袋,四肢有些僵硬地爬上馬背,帶着路朝牢院的方向而去。

    馬車內給自己整理鬢髮的水銀,透過被風吹起的車簾,將司寇繼昭臉色的變化,看了個清清楚楚。

    她心頭微曬。

    師父果然沒有說錯,越是表現強大、冷漠的男人、越是瞧不上女子的男人,一旦他把你劃入了他的陣營,然後你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到了傷害,那麼,他就會像被人打了幾十個巴掌。這時,你表現得越脆弱,就越能激起對方的保護欲,你就越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現在,她的目的就快要達到了。

    她想了想,整理好自己之後,掀起車簾對着司寇繼昭道:“司寇大人,還請您上車裏來,將案子詳細說與我聽,可好?”

    司寇繼昭聞言,先是一愣,繼而連連點頭。沒等畫眉停下馬車,便從馬背上直接提氣掠上了車。

    隨他進入車中的冷風,吹拂着姑娘鬢邊的髮絲,掠在她吹彈可破的腮頰之上,歡快拂動。

    司寇繼昭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動了動,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想去替她抿髮的衝動。

    一時就覺自己甚是荒唐。

    急忙坐下就開口道:“另一名人犯突亡。本……我特來請鄉君前去驗看的。”

    水銀倚靠着車壁,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這話之前不就說過了嗎?不過她也沒在意,繼續開口問道:“仵作可有說什麼死因?”

    司寇繼昭搖頭。

    “我沒叫那些個沒用的東西,直接就請你來了。”

    “那照大人您的意思,那屍首表面,竟是毫無傷痕嗎?”水銀眨了眨眼,好奇。

    司寇繼昭則綻顏笑開,忍不住看過來。

    “刑訊已有幾日,怎會毫無傷痕?只是沒有我們給之留下的。”

    水銀頓時面露恍然之色。“意思就是,沒有致命傷痕是嗎?”

    司寇繼昭點頭回道:“其七竅流黑血,嘴脣發黑,故,推斷其死於毒殺。”

    水銀頷首,不再言語。

    司寇繼昭看着她雖然已經收拾整齊,但明顯一副仍在強撐的虛弱樣子,忽然就覺得,這姑娘,似乎隨時都會從自己的視線裏消失一般。

    忍不住伸出手,想抓住。

    莫名心慌。急忙說道:“你休息一會兒,我出去帶路。”說完,伸出去的手一撐車內小几,鑽出馬車,重新回到了跟在馬車旁邊的馬背之上。

    水銀瞟了對方的身影一眼,閉上眼睛。

    她不知道司寇繼昭在慌亂什麼,但對方明顯失了冷靜的狀態,是她滿意的。

    司寇繼昭此人,睚眥必報,自己被他劃爲專用仵作,卻被人欺負成這樣了,想必,他是被氣的吧?

    這很好。

    如此這般,車內、車外的兩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安靜地到達了目的地。

    進了後院關押人犯的屋外,水銀在畫眉的幫助下,做完一系列準備工作之後,進屋,走到屍體的身邊蹲下。

    這裏,還保持着發現屍體時最初的形狀。

    這時,就聽司寇繼昭開口說道:

    “半個多時辰前,人犯突然沒的。其間除了送飯食的護衛,沒有旁人進出過這間屋子。

    我審了那名護衛,沒有結果。人犯所食的飯食、水,我都還保留着,稍後還請鄉君幫忙辨驗。”

    水銀一點、一點,順着死者的頭顱往下摸。沒有迴應。

    司寇繼昭看着,想了想,擡手揮退自己人,示意他們都離遠些後,再繼續說道:

    “還記得那副骸骨嗎?那案子破了。多謝鄉君鼎力相助和提點。

    那死者的確是牢中關押的可疑人犯所殺。

    那名人犯,也就是我的下屬,因爲他在貪墨案中,收受了賄賂,放走了一人。然後藉着到處查案的由頭,悄悄把所收的銀兩,大部分送回了老家,給其家人。

    他看自己的兒時好友過得不好,便給了那人五十兩。

    那人就請他喝酒,他喝醉後,被套出了銀兩的來源。那人貪婪,銀子花光了之後就到聚城找他。

    那人也知道此事不能外泄,故而悄悄翻進他家,待他回來睡覺時,將他喚醒,勒索錢財。

    他一怒之下,將人殺了。只因一時無法處理屍首,便把兇器藏進了廚房的米缸下面,又拿了把菜刀砍亂死者身上的傷口,企圖脫罪。

    如果不是你勘驗出所用兇器,可能,他就真的脫罪了。

    畢竟,沒有找到對應的兇器,還已經把人關了兩年,而我又比較信任他……,其實,那時已經準備放了他歸家的。”

    他本來還想說,幸虧偶遇並得以結識了你,才終讓那樁案子水落石出。

    可又想到,他跟這姑娘認識的時候並不愉快,便把話給嚥了回去。

    現在回頭想想,那時的自己,怎麼就會和這麼好的姑娘故意爲難呢?

    水銀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聽他在那兒自言自語一般,乾巴巴地說着自己都忘了的案子,微微抿了抿脣道:“大人客氣。民女不敢居功,那可都是大人強迫之故。”

    呃??

    司寇繼昭一時被這話給噎得莫名其妙。

    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的話聽着怨氣那麼大呢?

    不過……他看着姑娘那幾乎不帶血色的面容,忽然又想通了。

    人家好好地行着醫,就從認識自己之後,就不斷地改驗屍了。還……還真是每次都被自己“逼迫”的。

    雖然都是賤職,但到底還是醫者更得體面一些,何況人家好歹也是個出了名的神醫。被自己這樣呼來喚去的……

    若坊間日後再傳出,這姑娘一邊診病,一邊診屍,怕是會嚇得再不敢去藥鋪看病了吧?而且,她還剛在宮中受到驚嚇……

    “你……你現在已是鄉君,不再是賤籍平民……”

    想到這些,他就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

    水銀聞言,站直身體,打斷他,定定地注視着他的雙眼,輕聲問道:“對大人而言,有什麼區別嗎?”

    司寇繼昭頓時張口結舌。

    是啊,這對自己來說,沒有區別。只要有案子,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找這姑娘。

    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沒有問過她有沒有空、沒有考慮到她從昨日到現在,都沒有好好安生過……在自己這兒,好像讓她幫忙是特別理所當然似的。

    她小小女子,在權貴面前,無力反抗,只得乖乖跟着自己來驗屍,無論早晚。

    就連自己明明看到她出宮時的模樣,可自己不還是開口就讓她來驗屍了嗎?

    此時,他才注意到對面的姑娘,眉眼間俱是疲軟、無奈之色,眼睛裏也似蒙上了一層薄霧。

    他心裏忽而升起了一股不忿,定定地看回去,冷冷地道:

    “鄉君醫術高明,自然該爲患疾之人診治,你那藥鋪的各種奇怪規定本就不妥。

    沒聽說過大夫還挑剔病人的。醫者仁心,你就該像其他的醫者一樣,來者不拒纔是。

    再者,你驗屍之術精湛,本官並未找到在這方面、比你更強之人,那麼,對於案情,第一個想到找你,又有何不對?

    否則,你爲何要學?學來不用或挑剔,學之何用?

    你一個小小女子,總這樣故意拿喬,脾性還大,還真當本官缺你不可?”

    水銀一聽,立刻懟了回去。

    “你拿我當專用仵作,可有問過我本人意見?

    我可有記錄在你刑獄衙人員之冊?可有領過你們官府俸祿?可該聽你隨意調遣?

    我醫個病人,收取多少銀兩,還能自己說了算,到了你這兒,就是白白跑腿?

    只因爲我會?我強?

    那麼,全延國各種冤情何其多?大人身爲刑獄左官長,擅查案、破案,爲何不跑遍全延,攬盡所有案子?

    何況,你還領着朝廷的俸祿,那都是你份內之事!

    你對己不要求,卻隨意來差遣我。

    在我這小女子看來,大人也只不過是故意以權壓人罷了!和別人有什麼區別?!

    心裏一邊瞧不起我們女子,看不上我們醫者、仵作,一邊又要加以利用、肆意調戲,何其鄙也!

    既然大人並不是非我不可,請恕小女子實在過於疲累,麻煩您另請高明!”

    司寇繼昭聞言,勃然大怒,正待說什麼,就見那姑娘已拂袖而去。

    他氣得一腳踹在牆上。

    女人,嗬!

    給個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不就是驗個毒?

    那人犯就是被人下毒毒死的,離了她東方楠嬰,他以前就沒破過案?就沒醫者能辨個毒?

    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鄉君而已,空有虛銜的小小職位,也敢對自己如此說話!

    他還就不信了,自己還能讓個小女人給騎到頭上了!以後,再不想看見她!

    完全猜得到司寇繼昭在跳腳發狠的水銀,在跨出院門的時候,忍了又忍,終還是扔下一句:

    “不管司寇大人是什麼態度,但是,民女即接,則必得有首尾!那人死於元水珠之毒!大人可另行找人驗證!”

    說完,快速離開。

    直至躺回自家馬車的車榻上,蓋着毛毯後,才收斂了面上所有的神色,閉目沉思。

    與司寇繼昭翻臉,原也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原本的打算是,好好把屍驗完,再哄着那傢伙一點兒,明日好利用他帶人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