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四十三章:兇蠻學子
    這,就是水銀內心的矛盾之處。

    要救、不想救;不救,又過不去自己的良心。

    呵,良心。

    師傅怎麼說的來着?

    良心,是世間最無用的、卻又必須存在的東西。

    有了它,人們的手腳纔會有約束,也因爲有了它,人們的手腳纔會被絆住。

    間者,不該有良心,更不該對着敵國之人,有良心。

    水銀啊水銀,你存在的問題還太多、太大了。

    別的間者,師傅怎麼說的來着?

    爲了打探到某個消息,不惜以身侍敵,不惜甘冒奇險,不惜伏低做小、鞍前馬後、唯唯諾諾。什麼個人的榮辱、尊嚴統統都要拋到一邊。

    而自己呢?放不下良知不說,就連個人的自尊、驕傲、身段等等,都放不下。脾性也不知收斂。

    或者說,收斂得根本不夠徹底。

    她總是提醒紅柳要融入,可自己呢?差之遠矣。

    水銀,你得活成另一個人,如果,活不成,就換種方式吧。她對自己這麼說着。

    以後,要麼只從商、要麼,只驗屍,先躲開爲人救治這一個方向,避開這最大的矛盾之處,其餘的,應該就能好很多。

    忽聽河岸道旁,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兩個騎在馬背上的人,如風般掠過。

    隱隱聽到風聲中,傳來他們的議論之聲。

    “東南戰事又失利了。今年集結了那麼多的糧草、兵馬,居然全軍覆沒!”

    “沒用的將領越來越多!大軍偷襲還能如此慘敗!窩囊!”

    水銀笑了。

    先是緩緩綻開個微笑,繼而,嘴角越來越翹,笑容越來越大,最後,前仰後合,放聲大笑。

    一時間,只覺胸中無比舒諡、暢快!

    看吧,這,就是她忍辱負重換來的;這,就是她存在此處的無尚意義!

    側旁的畫眉不知道自家小姐在高興什麼,但是,見到她一展半月之久的愁眉,笑得如此痛快和淋漓,她也跟着開心,跟着大笑。

    “何處來的小女子如此放肆!所學家規禮教呢?”

    就在主僕二人開懷大笑之時,忽聽一道厲喝之聲響起,隨即,二人就見道旁林子內,轉過七、八個書子模樣的高壯男子來。

    這幾人本在道旁另一處小亭中背書,也聽到了馬上之人的言談,正氣憤不滿間,就聞聽對面樹林裏、河岸邊傳來女子大笑之聲。

    頓時怒火上涌。

    東南進攻敖國的大軍全軍覆沒,怎麼還有女子能笑得如此開懷?

    遂氣沖沖而來。

    眼見一絕美小姐帶着個丫環,正兀自笑得黑眸水浸、天地失色,他們一時失了神。

    而並不太寬的河對岸邊。

    歐陽仲錦也被那大笑聲驚動,擡眼望了過去。

    這女子!拋頭露面且不說,竟還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前仰後合、露齒大笑,實是有失風儀、有失禮教!

    正待出聲呵斥,就聽有人先他開了口,並且,見到那七、八學子冒了出來。

    嗯。耳聞不平事,敢出頭、出聲,敢管。這些書子不錯。

    卻又見他們一遇美色,竟都失了神魂般、怔愣在那裏沒了下文,歐陽仲錦氣怒。

    不知已惹怒學院大師兄的學子中,爲首之人,最先醒過神來。

    怒指……聲音軟和了許多地、指着那女子就道:“東南攻事失利,緣何你卻笑得如此開懷?”

    水銀主僕,聽聞第一聲厲喝就已止住笑聲,正望向來人。

    再見他們爲己容失色,她心內冷笑。

    聽聞此言,她擡起蔥蔥玉指,輕輕拂去臉頰上笑出的淚水,眨了眨水潤潤的長睫,疑惑地問道:“東南攻事失利?何時之事?”

    那幾人頓時被噎住。

    他們是習武之人,耳力聰敏,能聽到快馬之人的言辭。

    這小小女子,雖然距離那兩匹快馬的距離,比之自己等人更近了許多,但女子就是女子,沒聽到,才更有可能。

    原來自己等人竟是誤會了人家,這……

    “你……你不知,不罪,但不可再笑!明白?”爲首男子紅了紅臉,低了低頭後,仍舊一昂脖頸,倔強地說道。

    光天化日之下,一女子笑成這樣,太不成體統!不管因爲什麼發笑,都不行!

    水銀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眼中的鄙夷,輕“呵”一聲。

    “大路朝天,我言我笑,干卿底事?!”

    “你!”

    另一男子跳出。二指如劍,直直就戳向她的水凝黑目。

    “倚仗美色惑人!還敢在男子面前強辯,今日,我就替你家長教訓與你!”

    “不可!”

    就聞幾聲喝止聲響起,對岸也有一道。

    但他充耳不聞,繼續撲進。

    一道寒光掠向他的手指,他就見那丫環抽刀砍向了自己。

    收指、握拳,欲砸刀身。

    畫眉一刀沒削去那人的手指,眼見其拳頭砸下,翻腕,刀勢反撩。

    那人一個後仰躲過,一腿掃出。

    畫眉躍起,握刀,直扎而下。

    眼看就要將那人釘在地上,一柄彎刀橫擋,將她的長刀架開。

    是另外的學子。

    他們一見自己人要喫虧,也顧不上有理沒理,全部衝了上來。

    有武器的拔出了武器,沒武器的揮舞拳腳就上。

    水銀腳下連退,避開仗場,站去上風處。

    雙後卻攏入了袖中。

    畫眉若不敵,她不介意將這些傢伙全部放倒。

    就在此時,一聲“阿彌佗佛”響起。

    兩道灰色的人影,突如戰團,一拳一腳,兩息之間,就將那八名學子砸、踹飛。

    而已起身的歐陽仲錦,看看自己提起的腳……放下。

    他不是想救那兩名女子,而是覺得,那幾名學子實是有違男子之風。

    現在,眼見有人出了頭,他便不準備再摻和進去。

    水銀未看躺倒一地,呼痛聲不絕的學子們,她鬆開袖中已握着藥包的手,抽出,雙手合十,向離得自己最近的一位僧人道:“多謝明淨、明心二位大師相救。”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她一直隱隱綽綽地有種感覺,有人遠遠地跟着自己。

    但她沒有察覺到對方有惡意,或者說,那只是一種感覺,她自己也不確定是不是真實。

    一度曾以爲,自己太過於緊張,有些疑神疑鬼。

    但每每一回藥鋪,那種感覺就消失了。

    所以,在馬車裏的時候,她幾乎不再與畫眉交談別的。

    現在知道了,原來是這兩位僧人一直在暗中保護自己。

    只是……她又心中一凜,自己送那兩名“病人”至山腳之事,這兩僧人一定有看到!

    好在:之前救人的事情,她倒不擔心。

    那時她化的妝,這世間,除了她的父親,無人能識破。他倆既沒跟到大牢,後續自然也就不知道。

    至於從亂葬崗帶回那兩名妓子的屍首,那就更沒問題了。

    沒人知道她倆其實已死,而屍首,已被畫眉埋與藥鋪後院的大樹之下。

    這二人,可是遠離藥鋪的。

    現在,自己還未被追捕,想必,他倆並沒有懷疑,或者,懷疑了卻出於報恩隱瞞了?

    不得而知。且觀他二僧是何形狀再說。

    就見明淨、明心合十回禮。

    明淨開口道:

    “恩主有禮。您……我師兄弟二人不得已現身,抱歉則個,打擾恩主清靜了。”

    水銀微微淺笑着搖頭。

    “有勞二位大師如此久以來,日日相隨、相護,是我攪擾了二位的修行纔是。日後,不必再如此了。今日相救,已還舊日之恩。”

    卻見明心的頭就搖得像紡錘。

    他雙手合十深鞠躬後道:“我師兄弟二人自被恩主相救之時,就已明誓,願永隨恩主,相護以報。至於修行……”

    他撓撓光亮亮的大腦袋,邊想邊說道:“大千世界,何處不可修行?何時不是修行?我二人本居無定所,四下游走。

    如今,有了目標,反而修行起來有事半功倍之效。足見我佛已指明方向,我二人也定該遵佛祖之意,謹執誓言方可。”

    水銀笑而答之:“佛祖有云:萬事萬物皆爲空,跟隨我,便入了凡塵,屬破戒了。”

    她雖不信佛,但佛家的一些理論總有所耳聞。

    兩位僧人噎住。

    一邊是自己二人許下的誓言,不可違背;一邊跟隨恩主,便不得不理凡塵俗事,沾染因果。

    這……如何是好?

    明淨怔愣了幾秒後,嚴肅了神色,認真說道:“執誓爲首!若非恩主搭救,師弟恐已人頭落地,又何來脫塵與入凡之別?

    而貧僧,只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一切發生,必已破戒。萬事萬物雖皆爲空,但佛家最講因果。我二人,可入世!”

    水銀聞言也端正了顏色,依舊搖頭。

    “非也。大師那日攔司寇大人的車馬,遞出冤狀,那司寇大人素來審案清明,必就能還大師二人公道。

    那案並非奇詭難辯。這恩,不在我身上。

    二位大師若爲我棄廟還俗,則小女子罪孽深重也。

    何況,我爲女子,身邊伴隨的,也是女子,與二位大師亦多有不便。”

    自己都還不知道前路該往哪兒走,帶着兩個大和尚算怎麼回事?何況這二僧武功還奇高,若由着他們跟隨,豈非作繭自縛?

    再說了,畫眉武藝高強,自己有隨身藥包,更是不必再讓這兩位破戒跟隨。太不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