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四十四章:路遇潑皮
    明淨是覺得:攔下了司寇大人,司寇大人也的確接了他的冤狀。但之後呢?

    別的仵作也有驗屍,死者死亡時辰卻不精確,且對明心十分不利。

    何況沒有發生的事,就算案子不夠奇詭,但誰也不知道結局不是嗎?

    而這姑娘爲自己二人,卻是實實在在出了力、盡了心的。他倆,只認清楚明白的事情。

    加上當時,是他攔着這位姑娘,親自懇請的,於衆人之目下,許下相護之諾,如何就能莫名其妙不算了?

    水銀見他執拗,頗覺有些頭疼。

    “敢問二位大師,在你們心中,佛祖與我,誰更重要?”

    “當然是佛祖!”

    明淨、明心毫不猶豫、異口同聲地道,且還有些生氣。

    即便是恩主,也不能與佛祖相提並論吧?

    水銀笑了,雲淡風輕地笑。

    轉身,搭着畫眉的手臂,款步而去。輕風徐送中,留下她的一句話。

    “今日相救,已扯平。若再糾纏,不是報恩乃是報仇了。二位大師,請回吧。”

    明淨長嘆一聲,對着她的背影合十一禮,口唸佛號。

    他知道,自己二人最後那句回答,錯了。不僅是心裏想錯了,嘴裏也說錯了。

    要跟隨人家,心裏卻不以人家爲最重,遇危險時,自己等是不是還得考慮,出手會破戒?還是會怎樣?

    恩主通透,他和師弟卻……

    心口不一啊。還是繼續去修行吧。

    地上躺倒的幾個學子,聽着這三人間的對話,竟一時忘了呼痛,也忘了起身。

    見那女子拒絕了大師並走了,一人替二位僧人抱不平道:“一個不知好歹的小女子,大師等何必……”

    “砰!”

    明心一腳將之踹暈過去。

    怒喝:“小女子?你們知道什麼!那是東方神醫!東方鄉君!就憑你們這些白身學子,也敢直呼其小女子!”

    收回腳,恨恨地掃了一圈地上的學子們,突然覺得,男子總自尊,處處高女子一等。可看看人家一個賤職醫者女子,再看看這些莘莘學子男子……兩兩相較,男子竟不如遠矣,包括自己師兄弟二人。

    心裏一時感慨萬千。

    那邊,歐陽仲錦已重新坐下釣魚。

    他覺得,大師過於執着,學子們過於好勇,而那女子,太過拿喬。

    不過區區一鄉君爾。

    至於神醫之名?雖有聽說其活人之術了得,但究竟沒什麼太過傳神的地方,想必也是吹噓之名。

    但聽她之前誇讚過自家好友,他便不與之計較了。

    水銀如果知道歐陽仲錦心裏是這麼想的,一定會問問他,想跟自己計較什麼?

    可惜她不知道。

    她坐着畫眉趕的馬車,正去往下一個城池收購藥材。

    這一路來,她不僅在補輿圖,還在不停地收購藥材。

    畫尾那裏有藥鋪所有的進出帳目和銀兩,她這兒交了訂金,商人自會將藥材送去奇聞藥鋪,畫尾還支付得起。

    想到這兒,水銀提筆給畫尾寫信。

    叮囑畫尾他們改掉藥鋪名稱等規定。

    她是這麼想的:以後不必再叫奇聞藥鋪了,既然不行醫,再收奇聞就會引人起疑。

    那些規定也都可以撤了,她也不用再免了誰的藥材費。日後她就做個市儈小人物,該賺就得賺。

    至於收那麼多藥材做什麼?

    她想製作成蜜藥丸。

    水銀曾見師傅做過一次,很好奇。不過師傅說,這種藥丸喫起來雖然方便,人體吸收更容易,但極不宜儲存。

    父親那邊一年四季都較爲苦寒,眼看又要入冬,藥材總是缺的。

    她沒法大剌剌地把藥材直接送過去,那麼,就做成蜜丸吧?只是,她還得研究研究。

    怎樣把蒸煮好的藥湯,製成藥丸。

    師傅說過,醫無止境,學,更無止境。

    她雖已決心不再在延國行醫,但又不是再不做醫者,等回國了,醫術總會再撿起來。

    此時,馬車近城門口,官道之上來往的行人漸多。

    就在水銀想着這些事,想得出神之際,馬兒忽然長嘶人立,馬車向後傾斜。

    水銀一時不察,滾落塌下,腦袋重重地撞在車壁上,眼前無數金星在閃。

    還好,馬兒只仰了一下,便被畫眉控住,停穩了。

    水銀甩甩腦袋,扶着車壁坐起身,摸了摸額頭,好嘛,一個包,很疼。

    她纔要出聲詢問,就聽馬車外傳來一迭連聲地哭叫。

    “殺人啦!貴人馬車撞死人啦!貴人的馬踩死人啦!”

    ???

    再聞畫眉的厲喝聲。

    “我家馬車根本就沒碰到你,你突然衝到馬兒旁邊,嚇得馬受驚,直立,就被我拉偏停住,挨都沒挨着你!你在胡喊什麼?!”

    周圍議論之聲紛紛響起。

    “那老人家的腿都在出血,小姑娘,你看着也是大戶人家的丫環,怎麼撞了人還不認賬?”

    “對啊,你們有錢人錢,撞了人就送人家去看大夫嘛。又用不了幾個錢。”

    “您要實在嫌麻煩,就給個十兩銀子吧,看老人家腿傷得怪重的,怎麼着也得十兩銀纔看得好了。”

    “嘖嘖,我看十兩銀子是遠遠不夠的,看這鮮血淋漓的。”

    “雖然是老人家了,但在家裏也還能做活吧?這一撞,以後就是個廢人了,幫不了家裏的忙還成了個拖後腿的,一家人要怎麼過活呢?”

    “那有什麼好怕的?貴人不有得是錢?咱們也別幹看着,如果一會兒那貴人賠得少了,咱們可不能放她們走!”

    趕車的是丫環,車裏坐着的應該也是女眷。

    “……”

    水銀聽明白了。掀簾下車。

    周圍頓時傳出一片吸氣之聲。

    正和無賴老頭理論的畫眉,聞聲回頭,一見自家小姐額角的青包,頓時怒火暴涌,長刀出鞘,就要宰了這潑皮。

    “住手。”

    水銀輕聲開口。

    這麼多人圍着,如何能行殺人之事?她進出官衙只想以職業的身份,而不想被當成人犯押解進去。

    地上那老人還在呼號,抱着腿半翻滾着,外褲膝蓋處,的確血跡斑斑,很新鮮,而且還在滴答。

    水銀定睛細看,然後微微笑了笑。

    她走下馬車款步上前,看着老人輕聲問道:

    “這位老丈,可是我的馬車撞了你的腿?還是我的馬兒踩着了你的腿?”

    老頭見馬車上下來的是一位姑娘,喊得便更大聲了。

    聞聽此言,立刻道:“是你那拉車的馬踩的!”

    水銀點頭。

    “如此,那真的是很嚴重了,且很有可能再也治不好了,您一家老小都沒法好好過活了,是嗎?”

    “對對對!”老頭狂點頭,“別看小人年紀大了,那也是家裏的一把大勞力,放羊、放牛、做工,都行的。現在這樣……”

    “那你是想腿好呢?還是想要銀子呢?”水銀打斷他,繼續輕聲問道。

    “當然是要銀……不,不是,當然是要腿好。可這腿,再好不了了呀,小的、小的就要銀子,要多多的能養家的銀子。”

    “如果腿能醫好呢?還要銀子嗎?”水銀執着地問道。

    老人生氣了。

    “你這姑娘,怎麼說話的?腿若能好,誰還要你的臭銀子?這不是治不好了嘛?您是貴人,怎麼盡跟老漢在這歪纏?趕緊給點銀子,我好去找大夫!”

    圍觀中,有個婦人大聲道:“就是,小姑娘你一個勁兒地在這拖時間,是不是想拖到老人家撐不住死了?就不用賠了?”

    一衆人也從被美色震驚中回過神來,一聽婦人之言,甚覺有理,可……看看那位姑娘的好顏色,男子們不太好意思開口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狠狠地啐了那些男人一口,再朝着那姑娘的方向啐了一口。

    “呸!招搖過市的狐媚子!趕緊給錢,讓人去看大夫,不然,老婆子也跟你不依!”

    水銀神色半分未動。

    她伸手進袖中。

    老頭見狀,知道要給錢了,又開始呼痛打滾,且聲音更加尖厲。

    誰知,就見那姑娘手裏抽出來的不是銀子,而是金光閃閃、耀目無比的金針!

    老頭愕然,一時收了聲。周圍一衆人也集體愕然。

    這是沒錢賠,要用那個作抵嗎?

    有心之人立刻心內狂喜。金針雖然不重,但因其製作工藝十分繁雜,得之殊爲不易,故而,價值極大。

    就那一根金針,恐百兩白銀都莫想買到。

    水銀執針上前,老頭狂喜,就要伸手接過。

    卻見姑娘執針的手,在他眼前連閃,紮了他身上三處。

    “啊!”

    老頭大叫出聲,痛得從地上一蹦而起,雙腳互換着踩地連跳。

    “好痛好痛好痛!你……”

    他一邊叫痛,一邊手指那向姑娘,就要開罵,卻看見了周圍人正看着他的腿,齊齊大張着嘴巴。

    他低頭一瞧,自己好端端地站着,地上還躺着個小皮囊,正從裏往外流淌着鮮紅的液體……

    老頭頓時明白自己暴露了。趁着人羣還沒緩過神,精心製作的小皮囊也不要了,撥開人羣撒腿就跑了。

    那婦人、一個漢子、老婆婆,悄悄地也轉身跑了。

    水銀掏出絲帕,仔細擦拭着手上的金針,忽然動作頓了頓,捻鍼的手指,輕顫。

    繼而不動聲色地收好。

    轉身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