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四十八章:無鞘之刃
    紅柳頭上的髮型已散,髮飾都不知跌去了哪裏。

    小耳墜還在,水銀沒取。脖子上戴着的,她們仨一人一塊、師父送的玉牌,她也沒取。

    紅柳的身體前面只有透傷,後面的骨骼是被震碎的。腿骨粉碎性斷裂。盆骨粉碎得最嚴重,顱骨有裂。

    一身的骨頭,幾乎沒有完好的;五臟六腑,也沒有完好的……

    而氣海穴上,有一處傷痕,卻絕非正常情況下造成。

    這是正面傷痕。也就是下墜前,紅柳抓着自己出車廂的時候,氣海這兒忽然受傷,才導致她突然改抓爲抱,將自己死死摟在懷裏的。

    很顯然,通過這個傷痕可以明顯地判斷出:那時候有什麼擊中了她的氣海穴,一時阻斷了她的氣道。但也就是這一時,也足夠她們跌到崖底前,紅柳都提不起這口氣了。

    懸崖不是太高,兩個人下墜的速度……

    那時候,就算紅柳告訴自己,自己也來不及施救。

    所以,紅柳什麼也沒有說,就這麼安靜地走了。

    水銀的心臟劇烈顫抖着,她死死咬着哆嗦個不停的牙齦,待情緒稍稍緩和之後,再仔細觀察起那個傷痕。

    這塊傷痕呈元寶的側面形,不會有石頭長成這副樣子,那麼,她能猜到的就只能是銀錠了。

    人爲的!

    她慢慢將紅柳的屍身恢復原狀,再一針一線地縫合好。很想幫紅柳換身衣衫,可她沒有力氣了。

    “就這樣吧,紅柳,記住了:不要原諒我。待他日我爲你報仇雪恨之後,我再來將你的屍骸帶回愚山厚葬。要等我,知道嗎……”

    水銀喃喃地說完,摸出匕首刨土。一下、又一下,機械而麻木。

    腦子裏一邊在思索,是誰下的手。

    那羣農民似的山匪?不可能,他們當時還沒有追過來。

    那麼,是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人,被跟蹤了?有可能。

    在這點上,紅柳是沒法察覺的。就像那兩個僧人跟蹤自己一樣,她都不知道。

    因爲,紅柳的武功雖高,但聽力有損。

    那也是小的時候,自己淘氣,爬上了一棵大樹,卻不小心掉了下來。

    紅柳那時還小啊,學武也只兩年,剛剛打下了個基礎,就勇敢地墊在了自己的身下。

    腦袋磕在了石頭上,當時……

    水銀甩甩頭,那些往事,她不願意在此時回想。現在,不是自己能軟弱的時候。

    而悲傷,恰恰能擊垮自己勉強築起的堅強。

    她繼續刨土,一邊刨,一邊蓋去紅柳的屍身上。

    強迫自己去想有的沒的。

    自己最近得罪了誰?那幫學子?那些人武功並不很強。難道是他們回家告狀了?家裏派出來的高手?

    有可能。

    那樣沒品的人,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自己沒有把任何人得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除了他們,誰還幹得出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

    那個仙人般氣質的男人?

    自己爲了避免麻煩,只是氣了氣他,他就能痛下殺手?

    水銀搖頭。

    生死是大事,沒理由爲了那麼幾句口角之爭,就要奪了自己二人的性命。

    那麼,還有誰有可能呢?

    只有那幾個學子了。

    她恨恨地咬咬牙,此仇,必報!

    這時的水銀,不會想得到,有些人,做下的有些事,沒有道理可言。生命,在這些人的眼裏,並不如她這般看重。

    直到她以後一步步接近真相後才發現,人性會是多麼可怕的東西。

    現在,她只知道,劍已出鞘、心已冰冷。

    水銀只給紅柳的屍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層土,便將已經甦醒的禿鷲敲死一隻,用藤蔓縛在自己的背上,撐着木棍去找雕兒。

    它們餓得叫聲都有些聽不見了。

    自己身上還撒的有藥粉,各種大、小動物都會退散,所以,她一步步地跳着,去往雕兒聲音傳來的方向。

    所幸,找到它們的時候,它們的情況都還不錯。粗壯的鐵籠子雖然困住了它們,但也從另一個方面保護了它們。

    看到自己的主人找過來了,雕兒們的精氣神振作了些,可憐兮兮地衝着她叫了一聲,像是撒嬌訴苦一般。

    水銀柔和了眼神。

    待將它們解救出來,看着它們吃了禿鷲之後歡快地衝上天空,聽着它們高興的鳴叫聲,水銀的心裏也跟着鬆快了幾分。

    自己,還有它倆的陪伴,不孤單。

    她斬下一根名爲水藤的藤蔓,將裏面蓄着的水,倒進嘴裏。

    這種藤蔓,山林裏到處都是。蓄水量極豐富,而且清甜、乾淨,還飽腹。即便藤葉乾枯了,裏面包含的水質,也輕易不會流失。

    休息了會兒,她再次起身,往回蹦。紅柳屍身上的土,還不夠多,會再次吸引禿鷲光臨的。何況,它們的幾隻同伴還被自己扔在那兒。

    她從懷裏摸出個小銀錠,衝空中的雕兒打了個手勢,待它們飛下來時,給它們仔細地看了看,再環指了周圍一圈。

    如果紅柳真是被銀錠擊中的,那麼,十有八九,擊人的銀錠也落了下來。她要找到那東西。

    一個案子的破解,總是需要無數線索的堆積。

    每一條線索,她都不能放過。

    看着老白和老關收到命令後,低空在周圍盤旋。

    水銀一蹦一蹦地原路返回。

    幸好,土雖蓋得薄,但也算嚴實,還沒招來那些噁心的臭鳥。她繼續刨土,要刨個坑出來。

    老白飛下來了,飛到她的近前,爪子一鬆,一個小銀錁子掉在地上。

    她輕輕拍拍老白的頭,指指另一邊動彈不得禿鷲,示意它去喫。

    老白歡歡喜喜地去了。

    水銀則仔細地打量起手中的小銀錁子。約摸二兩重,像是大戶人家在逢年過節之時,專門製作了來賞給下人用的。

    底部印了個福字,卻沒有那府上的標記。那麼,這個就只是平時賞人用的了。

    出手即二兩,有錢人家。

    她將這個小銀錁子單獨收好,正準備繼續刨土,老關飛下來,扔在她面前一把刀。

    小銀錁子卡在樹冠的枝杈間,在陽光下反着光。老白先發現,搶走了頭功。老關看着它美滋滋地啄食着鮮肉,氣哼哼地就到處亂轉,也想找到點兒什麼。

    就被它發現了另一個方向掉落的長刀。

    水銀也拍拍老關的頭,於是,老關也歡歡喜喜地去享用起了美餐。

    這是紅柳的刀。

    自她習武有成後,師父親手爲她打造的長刀。她一直一直帶在身邊,就連睡覺都擱在枕邊。

    細細地、一寸寸地撫過刀身後,水銀把長刀歸鞘,捆在自己的背上。以後,就讓這把刀,代替紅柳,守在自己的身邊吧。想必,這也會是紅柳的心願。

    她繼續刨土,就用匕首刨。

    長刀太長,她坐着刨使不上勁,而且,她也不想讓紅柳極愛惜的刀,變成刨挖土壤去掩蓋其主人的工具。

    老白和老關壞心眼子的,挑了捆在最前頭的一隻禿鷲來喫,且啄食的動作異常兇狠,嚇得其餘三隻,死死地把腦袋扎進了肚子下面埋着,瑟瑟發抖。

    它倆喫飽後,飛到空中。比較笨的老關負責警戒,聰明的老白去抓了只兔子回來。

    那三隻醜鳥是它們的,主人得喫這種它們最喜歡的食物。

    水銀看着面前被抓死的兔子,摸摸老白的頭,眼角彎了彎。

    撐起身體一蹦一跳地去撿木柴,她得先餵飽自己的肚子,水藤的水雖然有飽腹感,但消失得也快。

    老白受到誇獎非常高興,興奮地去幫忙撿拾木柴,它們喜歡寒冷的天氣,不喜歡火。但主人家要做的事,幫忙總是沒錯的。

    沒有力氣,又不方便的水銀,什麼也不講究了,反正這周圍的血腥氣夠重了,就在三隻禿鷲的不遠處,處理乾淨兔子,點燃火堆,開烤。

    老關在陸陸續續地,把帶有主人氣息的物件撿回來,順便抓了塊藥瓶的碎片給主人看。

    水銀接過碎片,看了看老關的腳,見沒有劃破,才摸着它的頭道:“這種東西不要撿,那個醫藥箱全摔碎了對不對?”

    “唳!”

    老關抻着脖子叫了一聲。

    “知道了,全碎了。不要管它了。其它的也都不要了,你好好負責警戒就行,注意引開打不過的野獸哦,別受傷。”

    老關又叫了一聲,飛上了天空,盤旋。

    另一個箱子是工具箱,驗屍用的,裏面的東西不會摔碎,但水銀也不想要了。她可不想到時候爬出去,還得揹着那麼沉的傢伙事兒。

    又不是有特殊意義的物件,沒了就沒了。

    ……

    十幾日後。

    蘿城最大的酒樓內,幾名學子正在抱怨。

    “不就是沒打過兩個行腳僧嗎?那種大師武功多高,歐陽大師兄又不是不知道。幹嘛罰了我們十幾天的抄寫了,還沒夠啊?我這手都快抄斷了。”司馬儉揉着手腕,一臉哀怨地道。

    身邊的万俟顏一口酒悶下肚,也愁眉苦臉地道:“要罰也該罰站樁或者蹲馬步啊,爲什麼要罰抄寫?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說我們武不成,文又不就。跟個小女子口角,還一言不合就打人。都怪夏明翰全。”古華鑄禮敲着夏明翰全的腦袋,氣恨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