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八十七章:意味深長
    歐陽文鐸驚的是:這姑娘居然認識此毒,會不會就是下手之人?喜的是:這姑娘居然認識,那麼,其出處就極易追查到了。他連忙說道:“願聞其詳。”

    水銀側身,望向他的雙眼,認真解釋道:“世間毒物,分死的和活的兩種。死的,是指其本身就帶有毒性;而活的,則是指這種毒物的本身、是一種肉眼不可見的極微小生物。它們一旦被沾染、或在適當的環境和條件下,就會爲了生殖、繁衍而出現劇烈的活動。

    令孫兒所中,便是一種活性的毒物。名爲‘裂泡毒’。民女曾在一本古醫書中見過有關的記載。

    它是冬青樹的伴生植。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冬青樹旁都會生長,而是病變了的冬青樹爲了自救,裂變產生出來的。”

    說到這兒,水銀看着老相爺有點兒迷茫的雙眼,微笑着再道:“人會自救、動、植物也會。如果那棵冬青樹遭遇了過多的病蟲害,它就有可能生產出那種裂泡植,讓那些裂泡毒將其樹身內的蟲蟻等物吞喫。

    此毒並不會隨風飄散,待將樹身內的活物吞噬乾淨之後,就會陷入休眠。但是在冬季,它們反而會醒來,將吞噬過後產生的氣體放出,保護冬青樹渡過嚴寒。

    不過,古書中有云:若有人誤觸之,銀杏葉清洗即可;或高溫湯浴,亦可除之。倘若沾染後並未採取消除之法,更食魚葷,此毒,便會受到刺激反攻向人體。由表及裏、裂食乾淨。因:病變後的冬青,會散發出一種類似魚腥般的氣味。這是刺激此類毒物攻擊的信號。

    如此,令孫之屍身,民女已不必再驗。無論如何,已俱是氣泡。民女還是不出手拆散了爲好。不知,相爺大人,以爲然否?”

    歐陽文鐸徹底聽明白了。他頦下的長髯抖動,顯見心情有些激動。盯着東方楠嬰的雙眼,散發出森森的寒意。他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本相之孫兒,乃大意致死?!並無兇手?!”

    水銀卻並未被他那態度和語氣嚇住,聽到問話,淡淡地回道:“此毒無粘附性,其主體之葉纔有。也就是說:那種草生長完成後,草葉會搭在冬青樹身上,再分泌出裂泡毒,毒被樹身中散發出的特殊氣味刺激,滲入樹身之內,吞噬所有活物。

    之後,冬青樹上那種氣味消散,該毒亦無可進食,就會在冬青樹的樹身內,蟄伏。”

    說完,回望着歐陽文鐸的雙眼。心道:這再聽不懂,我就只能告訴你,是有人採了那種草,通過某種方法,提取了裏面的毒性,再讓歐陽仲錦沾上了。

    好在,歐陽老相爺聽懂了。他收回欲噬人的視線,偏過頭看向別處後說道:“本相明白了。有人弄了那種草、或是剖開了那種樹的樹身,得到了這種毒。然後悄悄撒到了仲錦的肌膚之上。恰好,仲錦喜歡送魚去給宇文氏母女。對吧?是這樣理解的沒錯吧?”

    “依理應是如此。畢竟那毒若是人的身體自己去蹭,是蹭不上的。”水銀回答。

    “能……能告訴老夫,這種毒……”老相爺沉默了一會兒,雙眼有些泛紅地再次開口,卻有些問不出聲。

    水銀見狀,知道對方想到了什麼,便回答:“歷時十二個時辰,且無力掙扎、無法言語。”

    意思就是:死時極爲痛苦。

    她真的不吝於這麼告訴對方。所謂一人有罪,全家有責。能培養出歐陽仲錦那種人,其自身怎能一點兒責任都沒有?她不能使其被誅連,還不能令其亦品嚐下心痛如絞的滋味嗎?

    何況,眼前皆是敵人,她的同情心,從來只留給她的國人。

    歐陽文鐸自是不知道面前這位姑娘所思所想,只在聽了她的細釋之後,心痛難當,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水銀倒是沒想到這老頭兒能被刺激得直接就撅了過去,急忙將人接住,就地放平。掏出袖中銀針,準備緊急施救。

    現在這老頭兒可不能死了,否則,相府能把她給千刀萬剮了。再者,她還得指着這老頭兒去和司寇家族鬥個你死我活呢。

    這時,一旁的僕婢們也嚇得大呼小叫着、就要圍攏過來,水銀示意他們退後,手下則有條不紊地將銀針扎入老頭兒身上相應的穴位。

    歐陽文鐸在被紮了幾針後悠悠醒轉,睜眼看到小姑娘認真救治自己的神情,長嘆一聲。

    心道:司寇繼昭啊司寇繼昭,你殺害至交好友、陷害如此良醫,你蛇蠍心腸、不堪爲人啊。

    ……

    與此同時,被歐陽文鐸認定不堪爲人的蛇蠍司寇繼昭,正帶着隊侯府私兵,打馬飛奔在前往定城的山道之中。

    他得趕時間,去保住那唯一能洗白司寇家族的人。

    卻不知,其人已死。

    那日,司寇繼昭離開後。

    南宮韜思來想去、與謀士們商來議去,都沒能想出個不讓司寇家族揭發自己的好辦法。

    是的,南宮韜從來就不相信司寇繼昭的保證,哪怕他放了司寇繼茹也是一樣。但他沒辦法。放人,他能活命;不放,司寇家族不僅會拋棄司寇繼茹,還會聯手其他三大軍侯朝他發難。

    他現在還沒有一舉拿下宮城的把握。所以他纔會軟禁司寇繼茹等人,就是想裹挾着幾大軍侯爲他出力。可惜,司寇繼昭點醒了他。

    他害怕了。雖然礦洞已經被他掩埋,參與的人手都被他給埋進了洞裏,可是,只要那幾女回去向各自的長輩哭訴,就算司寇繼昭放了他,那幾家也饒不了他,陛下更饒不了他。

    萬般無奈之下,南宮韜下令除掉定城知府,並帶着最忠心的私兵、隨從、以及自己的兒子,匆忙收拾了金銀細軟,連夜逃離了聚城。

    定城那邊,還有他留下的人手轉悠在那礦洞附近,本是爲了阻截有人探查的,現在,正好可以用來除掉知道得太多的定城知府。

    司寇繼昭想過了南宮韜會殺人滅口,但是他想到的時候就已經晚了。何況人家是飛鴿傳書,而他呢?打馬沿路狂奔。

    不過,他沒有想到,他的弟弟司寇繼明,在他走後,卻是想到了。可惜,他也晚了。

    當他帶人趕到福王府的時候,才發現其內已經人去樓空。就連下人們,都已經卷挾着王府裏南宮韜帶不走的財帛等物,連夜跑得乾乾淨淨。

    司寇繼明對着空府頓足。他的那位兄長啊!爲何早不回府來說一聲?還有他們的那個妹妹,回府了就會和幾女躲在一起玩樂,都沒人將事情完好地對他托出!

    對了,小妹回府的時候他在幹嘛?是了……他在睡覺!

    然後等他起來,小妹在睡覺!

    這可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南宮韜跑了,如果定城知府再死了,他們興軍侯府,將會迎來什麼,全憑陛下一念之間了。

    思及此,司寇繼明打馬轉去了別處。他要儘快查出南宮韜更多的謀反證據。

    所幸,南宮韜跑了,查起來也比較順利。兩天後,他將查到的證據,交給了他的父親。

    司寇承業在第三日早朝後,去御書房準備請見慧帝呈交證據。

    在御書房門外,與從內而出的歐陽文鐸正面遇上。

    司寇承業按規行禮。卻發現歐陽老相爺看他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長。他知道對方誤會自己了,但現在也不是解釋的時候,便回之一笑後,進了御書房。

    他真的是很坦然地笑的,但看在歐陽文鐸的眼裏,卻與挑釁無異。

    這是司寇承業沒有想到的,但他更沒想到的是,慧帝對他呈遞上去那些證據,沒有評置一詞。

    慧帝說道:“韜兒已經跑了,跑得不知去向。現在,再查這些證據已經沒有意義了。朕已下令對他進行追捕,朕想親耳聽聽他會怎麼說!”

    說完,看向司寇繼昭的目光,同樣的意味深長。

    司寇承業的心裏就是“咯噔”一聲。他們父子三人原想的是:儘快找到人證、物證,證明南宮韜確實想謀反,再來稟報老皇帝。可顯然,南宮韜一跑,他們再呈交什麼都沒有用了。

    只會被慧帝認爲,他們是在棄車保卒,就是種翻臉無情!

    而歐陽文鐸的與老皇帝的密談,還趕在他的前面……這下,真的是跳進火坑也燒不清白了。

    此時,慧帝走下龍椅,走到司寇承業的面前,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良久後,才說道:“朕待你們司寇家每一個人都不薄,對吧?你們家族在歷朝歷代,都是忠心耿耿的保皇黨,朕希望,你們一如既往。”

    司寇承業聽明白了,這就是敲打。不是挽救,而是一種相當直白的敲打,是希望他能在南宮韜被抓回來證實他們有罪前,能坦白一切。

    可他沒有啊……

    他只得雙膝跪地,重重地叩頭表忠心:“微臣及微臣家族,歷來蒙受皇恩,縱粉身碎骨亦不能報之以萬一,絕不敢擅自更改祖宗規矩,更不敢對陛下生出不二之心,請陛下明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