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八十六章:相府驗屍
    水銀勉力將兩邊的嘴角往上扯了扯,然後回道:“若相宰大人着急的話,請再給民女兩天時間恢復,可好?”

    歐陽文鐸見人已有了些氣色,且模樣雖虛弱,但說話已能連貫,便徹底放下了心來。聞言,擺了擺手後道:“不急着找你驗吾孫之身,而是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相爺請問。”水銀道。

    “是這樣的,本相對於你跟隨司寇繼昭去定城一事,頗爲好奇,能說說緣由嗎?再有,你可知司寇繼昭去尋仲錦,所爲何事?”歐陽文鐸負手問道,面上笑容甚是親和。

    水銀聞言,腦中亮光一閃,大腦飛速轉動。

    老相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問自己這麼個問題……

    看來,相府搭救自己的原因,並不單單只是爲了給歐陽仲錦驗屍……

    原來,他們是懷疑上司寇繼昭了啊?

    水銀舔了舔乾澀的脣角,有丫環見狀,趕緊捧了茶碗遞來。她就着丫環的手許許喝下。

    心念電轉間,已將事情推測出了個大致。

    喝完茶水,她再看向老相爺,表情十分人畜無害地道:“司寇繼茹的一名暗衛死在了定城,司寇繼昭便帶着民女去勘驗其死亡原因。至於司寇繼昭與您孫兒之間的事,民女實在不知。只因路過籮城之時,司寇繼昭便讓民女待在酒樓,並未攜同一起前往。”

    歐陽文鐸聽罷,坐去了牀塌對面的桌案旁邊。手指無意識地在腿上點動。腦中思忖:一名暗衛,需要出動司寇繼昭不辭辛苦、親自前往探查?而去見仲錦,是其一個人去見的,這也證實了書院中那些書子們的說辭。可見這姑娘並未對自己撒謊。

    但問題來了。

    “你認識本相那仲錦孫兒?”歐陽文鐸猛地睜大眼,直直地看向她,語氣轉爲嚴厲。

    就見姑娘咬了咬牙,臉上浮現出似氣憤、又似暗惱、又似羞愧的表情,低垂了眼簾。

    歐陽文鐸皺了皺眉,正欲再次追問,便聽見其回答自己:“有過一面之識。民女因去各地採買藥材,偶在籮城郊外,見山水風景如畫,便下車步行散心。

    見到一丰神毓秀、翩翩佳玉男兒正在河旁釣魚。有心上前搭話……不料遭其譏拒。遂羞慚避過,繞了河堤,去向對岸。

    只是……

    那名公子實在奪人心神,便仍忍不住多貪看了幾眼。後見其終於釣起一尾紅鯉,正暗自爲其心生歡喜之時,卻見那魚在其收竿之時,竟將將撲在其臉上,而後返躍河中,遁脫不見。

    沒忍住,就……笑出聲來。”

    水銀滿臉紅雲的說到這兒,輕輕掩了掩脣角,彷彿想起那一幕,還是覺得有些好笑。

    歐陽文鐸見狀,放緩了語氣,慢慢地問道:“僅僅如此?”

    水銀搖頭。將她的笑聲引發的與學子們之間的衝突、再被兩名苦行僧所救之事,一一敘述。

    最後再道:“後來聽司寇繼昭說,那人便是他的多年好友歐陽仲錦。”

    歐陽老相爺聽完,沉默。

    心道:仲錦自幼便招人喜愛,長大之後更是頻頻吸引姑娘們的目光,眼前這個女仵作,雖容色出衆,但亦是小女兒家,能被其引動心神,甚是正常。

    而自家那孫兒對這類姑娘湊近的行爲會說什麼、會做什麼,他更是再清楚不過。

    但這根本就不可能形成生死過節,而且,觀這姑娘的形容、聲色,並未因此對仲錦產生怨恨,反而還爲一條魚的行爲笑得引出別的事端。

    由此可見,自己對司寇繼昭推過與人、再急於殺人滅口的判斷,是十分之正確的。

    好險哪,差一點點兒,這姑娘的命就沒了。而真相,也將徹底被埋沒。

    歐陽文鐸心頭暗恨,面上卻堆起了吟吟笑意。他站起身,叮囑道:“你好好將養身體,待行動方便之時,再行勘驗之事。若能如實尋找出本相那孫兒致死的線索,本相定會保你周全。”

    他說這話並不是無緣無故的,他推測,司寇繼昭仍會賊心不死,不是企圖和南宮韜劃清界限、就是會對這姑娘痛下殺手。

    畢竟,這姑娘是僅存的、真正能揭露司寇繼昭的人了。

    而他自己要做的,就是等。等歐陽德進查到詳細後回來、等這姑娘的驗屍結果,幾廂對證之下,他再去找陛下,狠狠地參司寇家族一把!

    水銀聞聽,勉力地就在牀塌之上衝着歐陽老相爺彎了彎腰,口中稱謝。

    歐陽文鐸衝她擺了擺手,便大步離去。

    水銀望着對方離去的背影,閉上眼,嘴角微微帶起了一絲弧度。歐陽仲錦的屍體,她要“怎麼”驗呢?嗯……得好好想想。

    畢竟事情朝着她並未預料到的方向奇怪地發展了,然而,卻奇蹟般地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這,很好。

    至於司寇繼昭萬一對歐陽文鐸提起自己婢女一事,她也只會說:“我那婢女說是要回鄉尋找親人,因爲她陪我走着走着,彷彿憶起了兒時被拐賣前的一些事情,我便也放她離去了。畢竟主僕一場。如今,我連她去了哪兒都不知曉。司寇大人拿‘死無對證’之人說事,分明就是栽贓陷害。”

    很完美,對吧?

    另外,她還得利用歐陽文鐸做些手腳,現在她已經想明白了,最好的能保住自己的辦法。

    兩日後。

    水銀已能下地行走,且幾乎與常人無異。

    在這兩日內,相府按照她自己開的方子,給她抓了最好的藥材、並送了她一副銀針,她便積極地施展了神奇的醫術,讓相府上下人等,都看到了她的快速恢復。

    因爲她每日都會在丫環們的攙扶下,在相府後花園內四處走走。雖然走走停停,但也樂此不疲。還經常讓丫環幫她採些花啊、草啊的,相府裏的人見之,都能從她的笑容裏,感染到愉悅。

    但那些人可不知道,水銀的心裏,並沒有臉上表現出來的那麼燦爛。

    她自己的那套金針,在關入牢院之時,被司寇繼昭安排的女婢給搜走了。當然,同時搜走的還有那份迷藥。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任人將自己打得奄奄一息。

    每每思及此,她便暗恨司寇繼昭幾分。那套金針,可是師傅送給她的出師禮物!而且,那人明知金針是她的保命之物,卻對她不僅下手兇狠、還連最後的依仗都給她拿走了。

    情份?呵。口蜜腹劍的小人!處處都已經擺出想要她命的架勢了,嘴裏卻還唸叨着什麼情份?盡將她當作傻子來哄。

    所幸她對司寇繼昭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戒備、一直謹慎仔細,否則,換了別的尋常女兒家,還不被對方騙得丟了命都不自知?

    現在,有機會藉着相府的手,除掉那個被她視爲最大威脅、和危險的司寇繼昭,她將不遺餘力。

    於是,當她感覺能行動無礙的這日,就在日頭最強的午時,她就通知了歐陽老相爺,自己準備驗屍。

    歐陽老相爺早已問過她所需之物,也早已備好,見她才能下地走動就要幫忙勘驗,心下甚是滿意,對她的懷疑也徹底消散。

    畢竟沒有哪個兇手,會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出對自己不利的線索的,對吧?

    其實,歐陽文鐸不知道的是,水銀恰恰就是利用了這種認知常識。這也是水銀的師傅教過她的:反其道而行之。

    經過了一系列驗屍前的準備工作,戴着面巾的水銀,邁入了歐陽文鐸專門安排出來一間屋子。

    歐陽仲錦的屍體自被回宣書院的學子們發現後,便被山長命人送回了相府。相府也並未將人埋葬,而是一直在府中僻靜一角停靈。死因不明、兇手未捕,枉死之人不宜入土。

    好在是冬日,嚴寒天氣將屍體凍得仿若冰雕,也將歐陽仲錦死時的慘狀,凍得纖毫可現。

    真的是一絲人模樣兒也沒了,所有的骨、血、肉、皮,都被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氣泡所代替。

    看一眼就能讓人頭皮發麻、雙腿發軟。

    “怎麼樣?需要給屋子裏加入炭火嗎?”歐陽文鐸見東方楠嬰面對他孫兒屍體之時,陷入了沉思,便上前詢問。

    心裏,對這姑娘的看法,又高了幾分。自他孫兒這具不像人更像怪物的屍身擡回來,他請了多少大夫?仵作?哪一個不是見多識廣、堪稱技術了得?可結果呢?看一眼就全都跑出去吐了。

    硬逼着他們看,他們也只是從上面敲了些冰泡下來,便都說沒有見過、驗不出來,他也只得無奈放人。

    話說哪怕是他自己和德進,也一直對此屍狀不忍直視,他們可都是仲錦最親的人哪。

    可眼前這姑娘呢?真是當得起神醫二字。不但面不改色,還似在斟酌沉吟,一心只放在了屍身之上。

    難怪那司寇繼昭能屢破奇案。這就是如有神助啊。

    他便想着,是不是需要將屍身化開,故而上前詢問。

    “不必。”水銀聽問,輕聲拒絕。而後再道:“這種毒狀,民女見過。”

    “哦?”歐陽文鐸聞言心內驚、喜摻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