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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御書房內。
老慧帝聽完司寇承業的陳述,臉色莫名。他一直比較看好南宮韜,認爲幾個兒孫輩中,南宮韜的性子是最像他的。除了欠缺一些英勇。
但那不要緊,真等南宮韜繼承了皇位,到達了那樣的高度,該有的殺伐果決,就自然會有。只要頭腦聰明,膽氣那種東西,是完全可以培養的。
所以,他纔會將司寇繼茹指給了南宮韜,將司寇家族綁到了南宮韜的戰船上。
可惜,他沒有想到,南宮韜會如此迫不及待;更沒有想到,司寇家族不但沒有體會到他的用意,還居然反過來揭發了南宮韜。
這就很讓他糾結了。
司寇承業的揭發,是想向自己表明“保皇黨”的忠心吧?他是該誇讚和獎賞的吧?
可他看好的南宮韜保不住了啊。他的身體他自己知道,已經時日無多、撐不了太久了。這個時候,拿下南宮韜,誰又能是繼承大統的合格人選呢?
太子嗎?一個無能之輩!定王嗎?只知閒花溜鳥;南宮宇……太純善了啊。
唉,後繼無人、後繼無人哪。
“愛卿啊,你回吧。此事先暫時保密,等你兒繼昭查到真憑實據之後,再來呈給朕。屆時再議如何對南宮韜進行懲處吧。”老慧帝說道。
他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宜在此時就驟然對南宮韜發難,畢竟,現在也只有司寇承業的片面之詞。即便他很信任司寇承業家的父子三人,但要對皇儲動手,總得有說服臣民們的實證。
“是,臣遵旨!”司寇承業抱拳領命。
他就知道老皇帝不會現在動手,但和他有關係嗎?沒有。他只要主動將事情揭發,將自己家族摘擇出來就可以了。這叫報備。
好在老皇帝沒有懷疑他的動機,且依然對他、以及他的兩個兒子保持着足夠的信任。這就夠了。
這時,就聽老皇帝又對着他開口問道:“今日早些時候,歐陽文鐸那個老頭兒,突然向朕請旨,向你兒繼昭要個人犯,你可知那是怎麼回事?”
司寇承業躬身回答。
“回稟陛下:那名人犯姓東方、名楠嬰。因其不僅醫術了得,更是於仵作一道上出類拔萃,其同行業之人,無有能出其右者。故,臣兒司寇繼昭,如遇難解之案,便會請之勘驗以助。
月前,定城一案,微臣之前已向陛下稟報過。在司寇繼昭攜東方楠嬰去探查之時,發現其與歐陽仲錦有過節。且,此女深諳用毒之術,故:疑她爲毒殺歐陽仲錦之兇犯,拿之下獄。”
“哦?”慧帝聽到這兒,坐正了些身形,問道:“可有實證?”
“並無。只是微臣那繼昭兒憑歐陽仲錦素日爲人、行事等諸多推斷所得之疑。”司寇承業道。
“哦,原來如此。”慧帝靠進椅背,沉思幾息後開口說道:“司寇繼昭屢破奇案,想來自有他那般推斷的理由。只是歐陽文鐸想要親自過問,朕便由他去了。你們便不必再管了。”
慧帝想起歐陽那老頭兒來請命之時的說辭,說是那名人犯怎麼了?對,好像也是說其人驗毒之術了得,想讓其爲歐陽仲錦的案子查找線索。
他當時也沒多想,畢竟一個女仵作嘛,能早點破了那案子,讓歐陽老頭兒別再來煩自己,在誰手裏都一樣。
如今知道了前因後果,那麼,自己就更不必再過問了。
“是,微臣遵旨!”司寇承業應答。見老皇帝也沒別的事想說,便告退離去。
慧帝其實本來還想問問司寇承業,關於皇位繼承人的事情。但是想想又算了。他的心思,不能太讓下面的臣子們掌握了,不然,若是誰忍不住想要爭個從龍之功,自己就會很被動,尤其是這些個手握兵權之人。
看看門外對着的天空,才覺時日已晚。便想着,不如去皇后的宮裏用膳,順便問問她的看法。
但正欲起身的動作又頓住。
皇后、仵作……
一起多年前的疑案,再次浮上了心頭。
現在的皇后,其實是繼室。他的原配夫人——慕容月,早在生下太子後沒有多久,便因病而去了。
這事讓他痛心了許久。因爲他那月兒,是與他真正兩情相悅、彼此依託的。在他登基前,爲他籌措銀兩、拉攏人心、安定了他的大後方,他才能放手征戰、大殺四方。
哪怕是月兒沒了、他提升了端妃爲繼後之後,他也有這樣的習慣。雖然端妃沒讀過什麼書,對於他要問的事情,十問九不知,但他依然會把之當成一個傾訴對象。
或許也是因爲端妃什麼也不懂吧?反正端妃的嘴很牢靠,這麼多年,也不曾將他的想法泄露與任何人知曉。有這一點也就夠了,所以他待端妃,也是有着足夠的尊重。
不過,端妃依舊代替不了他的月兒。反而因爲再無人能與他神、情契合,而讓他對月兒的思念逐步加深。
還有一點,可能也是令他一直耿耿於懷、放不下的原因。就是:月兒的死因。
月兒是個很健康、活潑的姑娘,一直都是那樣鮮活的圍繞在他的左右。哪怕是懷上太子之後,月兒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病態。
可就是在生產之後,忽然就像被繩索勒捆的大樹,快速地枯竭、直至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
當時的太醫怎麼說的來着?因生產之時損耗元氣過大?可月兒明明就不是難產,從發動到太子落地,只用了短短五個時辰都不到。產後也並未出現過大出血的症狀,何以就損耗過大?
還有月兒死前出現過的持續高熱,以至整個人失水脫形,像是元氣大損的症狀嗎?
慧帝仔仔細細地想着。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當時他是信了太醫的話,可事後呢?
對了,是賢妃之死引發了他的懷疑。
賢妃也是在生產之後,持續高熱,沒過多久就去了的。當時……對,是另外一個太醫,那名太醫說,賢妃因宮腔有變,纔出現的那種症狀。
他當時就奇怪了。兩個人的死因相同,太醫所下的結論卻不相同。只不過,因爲太醫的水準各有高低,他也就沒有深想。
之後,他的後宮中,四妃中只餘了端妃和淑妃,他才選了端妃做了繼後。本來他是屬意擢升賢妃的。可還沒來得及實施,人就沒了。
他只能慨嘆賢妃無福。
那時,他才登基不久,各方各面都需要他去處理、斡旋、甚至征戰,故而,也沒有太多的精力去關注後宮之事。
一切便不了了之了。
但月兒之死,就彷彿是根刺,一直紮在他的心裏。隨着時日愈久,這根刺便扎得愈深。
現在,聽說出了個了不得的仵作……
慧帝就在想,是不是也可以找那名仵作,重新勘驗月兒的骸骨,沒準,當年被隱埋了的真相,就能被揭發出來?
賢妃生的是個公主,早已經送去了北域和親。不過和親後沒兩年,就病死在了那裏。
端妃生的福王,也就是南宮韜的父親,也沒了。
而淑妃,生的是定王,也就是南宮宇的父親,雖然還健在,卻一事無成。
如今趕在他挑選繼承人的時候,就更有必要挖出當年月兒和賢妃之死的真相,纔不會讓他所託非人。
想到這兒,慧帝便歇了去找端妃那個繼後的心思。其實他一直有點兒懷疑是端妃下的手,因爲其纔是利益既得者。
但是,端妃自爲後以來,克勤克己、忠誠老實,一直都將他的後宮打理得很好。且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野心,反而常常對她自己能成爲一國之母、而有些戰戰兢兢。
這也是他常常會忽略掉那份懷疑的最大原因。
現在,疑心再起,又有望破解當年疑慮,慧帝就暫時不想再看到對方了。不過他也並不着急,得等歐陽文鐸把歐陽仲錦的案子弄清楚了再說。
……
而在歐陽相府中養傷的水銀,還不知道,因爲她對歐陽仲錦的復仇,引發了延國朝廷內一系列大的變動,更不知道,就連慧帝,也有了找她辦事的打算。
她整整睡了兩天兩夜,才終於醒了過來。
這期間,歐陽文鐸老相爺,一直讓府裏的丫環,給她灌喂着那兩名太醫開出的補身、養氣的湯藥、以及一些藥材熬煮的稀粥。
聽到丫環彙報人已醒來的消息,歐陽文鐸便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情況如何了?”他一進屋便直直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