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而再次端起酒碗,碰過去,說道:“爲你接風洗塵,辛苦了!”仰頭喝乾。
隨即,微笑。
從此再無憂懼,一往無前。
……
日子,自此卻平靜了下來。
水銀徹底進入了蟄伏期。
每日按時去刑獄司應卯,有事做的時候,就專心做事,沒事了的時候,她就會去四處轉轉,或者回藥鋪處理藥材。
她也搬去了老皇帝賞賜的宅邸,在南區,是個很大的園子。湖池假山、亭臺樓閣、奇花異草、九曲迴廊……相當漂亮,還整齊又幹淨。彷彿上一個主人才剛剛離開一樣,處處都打理得很好。
還有一架鑲着各種飾物的香車,和兩匹雄健的壯馬。
都是徐大總管親自送來的。
水銀知道對方這就不止是賣好了,更是看在她那天信任對方以及大手筆的原因。東西,沒人稀罕的,要的,就是看你舍不捨得。只有你捨得了,人家纔會回饋更好的。當然,這也要分人。
水銀就回贈了一張藥方,專治腿疾的。徐大總管的那雙腿,常年跪跪伏伏的,毛病又多又重,水銀就乾脆幫他給治治,順便再次驗證了自己的神醫之名。
有了自己的宅邸之後,水銀又不得不去採買了好些人手,畫書被調到這邊來當管家。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下去了,一切彷彿都在走向正軌。水銀這也就算是紮下了根了。
搬來新宅邸之後沒多久,藥丸終於成功研製出來了,但是運送,也成了問題。路途太遠,僅靠金雕往捍山鎮送,累死它們都送不了多少。
若讓風毅送,也會大大增加暴露的風險。最後索性就將製作方法寫了,讓金雕給送去了捍山鎮。水銀相信,只要有了法子,剩下的,父親會解決的。
也經常會在刑獄司遇到司寇繼昭,水銀對其也並不特殊對待,該行禮行禮,該說案子就說案子。態度如同對待其他同僚一般無二。
司寇繼昭似乎也沉寂了,以同樣的態度回饋。水銀不覺得有什麼。
只有別人會發現,司寇繼昭周身的壓迫感越來越強,那雙鷹眼也總是黑沉沉的。
大概最有感觸的就是那些人犯了,但凡確定了,都會被他打個半死。
水銀也有聽聞這類消息,淡笑了之。那人怎麼樣,跟自己半點兒關係也沒有。
休沐的時候,水銀就經常會跟四女小聚,也替她們的爺爺治療一些常年舊疾。她不利用這些人,但她可以瞭解這些人,順便,也能瞭解到更多武將的人品、習慣、風格等等。
當然,她也有跟着他們練習騎馬打仗,四女也很積極地教她,並且和她對練。這讓水銀的體質增強了很多。
沒事的時候,水銀也會說些案子考考幾女。有時候,拗不過她們,甚至還會在有屍要剖驗的時候帶她們過去觀摩。
四女的膽子是真的大,頭一次看的時候,不但沒吐,還好奇得不行。這讓水銀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感慨:真不愧是出自武將之家。
至於水風毅,自那日後就過到了明路,戶籍相關手續也都辦好了,正式成了水銀的護衛,出出入入都跟着水銀。
宗政曉燕初見水風毅的時候,也怔愣了一下。知道是水銀把人買下了之後,就提出了當初的疑惑。在得到答案後,又被幾女笑話她呆。
呆就呆吧,宗政曉燕適應良好。也不再關注這個人、這件事了。
不過,水銀還是發現了一絲絲不對勁兒。不是宗政曉燕的,而是上官佳蘭。
隨着聚會的次數增多,上官佳蘭看水風毅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水銀決定就此事和水風毅好好談談。
“上官佳蘭可能對你有意,你發現了嗎?”水銀開門見山。
“嗯。”水風毅點頭。他又不是木頭,上官佳蘭的眼神雖然隱晦,但足夠熱烈,早就被他給看出來了。只是他沒有理會的打算。
水銀卻想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就問道:“你對她呢?”
“一個敵人,你想我怎麼對她?你和她們交好,是不是因爲她們背後的人?宗政廣武的軍隊,就駐紮在我們捍山鎮對面。大小姐,你是要利用她做什麼文章嗎?”水風毅奇怪地反問。
給水銀問啞巴了。是啊,上官佳蘭在水風毅的眼裏,只是一個敵人,或者說,是敵人的後代。再多也就沒有了。她自己把上官佳蘭當朋友,是她自己的事,和水風毅是無關的。
“我沒有利用她們的想法,她們單純的對我,我也只想單純的對她們。女孩子的一生,都很不容易。若他日戰場相見,我會毫不留情,但現在利用她們的友情,做出捅她們刀子的事,我……”水銀有些糾結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想了想又繼續道:“別拉上我。我只想一輩子跟在你父親身邊。再有,對面是宇政廣武和他兒子們還好一點。畢竟我們已經熟悉了他們的作戰模式、爲人風格,這對於戰場,是相當關鍵的。
你要是把人家弄得滿門抄斬了,到時候老皇帝再換個不熟悉的人過去統兵,可能我們就會喫大虧。宗政廣武今年冬天也比較消停,可能有你的功勞。不管怎麼樣,你隨心就好。”
水銀聽完,仔細思忖了一會兒,點頭。
想起了什麼,開口說道:“慧帝前些日子才頒佈了新的旨意,讓他們四侯就呆在聚城了。
其他三侯年邁了,留下也在情理之中,就是司寇承業也被留下了,他家直系親屬裏,並沒有能接掌兵權之人,我覺得,慧帝是想要對司寇家族動手了。也不知道誰會是第一個要倒黴的人。”
水風毅聞言,也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靜觀其變。”
……
而另一邊,司寇家。
司寇承業接到旨意後,這些天來也提高了警惕。
晚上,父子三人聚在書房時,司寇繼承再次提起了這個話頭。
“現在多做不如少做,少做不如不做。你們只需要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儘量減少外出和人打交道的次數。老皇帝現在只是懷疑我們,如果被他抓到什麼把柄就麻煩了。”
“父親,兒子知道了。”司寇繼昭坐在一邊,有些機械地回答。
他早已經奉父親命,派人去捉拿南宮韜。此舉不指望老皇帝釋疑,只爭取最大限度的讓老皇帝以爲他們是在將功補過,可以不要再把目光放在他們司寇家族的身上。
“父親,您就放心吧,我們兄弟倆,會小心謹慎的。最近大哥也沒有出去跑案子了,我也只是在謄抄別人修撰好的史書,並無可能留下把柄。”司寇繼明如此回道。
司寇承業聽着兩個兒子的回答,頷了頷首。端起茶盞輕輕呡了一口,眼神不經意地掠過自家的大兒子。
大兒子最近話變得更少了,笑容……哪怕是習慣性的邪笑,都沒有了。整天冰冰冷冷的,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也知道,繼昭還沒放下那個姑娘。可放不下又能怎樣呢?別說人家無意,就是有意,也不可能在一起了。現在他們要是打那姑娘的主意,只會引起慧帝更多的懷疑和戒備。
他有心想勸,又放棄了。只有暗中期盼大兒子能夠早日想通了後放下。
他們這些親人,能做的就是儘量不要再提起這件事、那個人。
其實,司寇繼昭也明白親人們對他的擔心。他也告訴自己會好的,都會過去的。時間,會將一切沖淡,他需要的,也只是時間。
他現在只是將對楠嬰的情感深深地埋藏進了心底,不去觸碰。每天專心做事,忙碌起來了就好。如何應對這次慧帝的信任危機,纔是重中之重。
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他們退避三舍,就能躲過去的。該來的,還是來了。
就在父子三人這場對話後的第二天早上。
司寇繼明在應過卯後,去了自己的公事房。
書案上,還堆着不少新舊不一的書籍,他擡手整理了一下後,拿過近些日子沒有謄抄完的史書,攤開,再磨墨提筆,準備繼續抄寫。
發現了一絲兒的不對勁。
這本修撰好的史書,交給他已經三月有餘,他幾乎日日有空了就會翻看抄寫,對之可謂是熟之又熟。
今天,這書似乎有些新了。
他擱下筆,直接往後翻,一頁頁地往下看。很快,就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書中的內容,他還沒抄到的部分,有幾處輕微的改動。沒有大動,只是改了幾個字。如果不是他刻意去找、又早已從頭到尾翻過好幾遍的話,就根本不會發現。
而就是這麼幾個字,能足以讓他惹上殺身滅族的大禍。
窗外的冷風,將窗紙吹得烈烈作響,天空忽然暗了下來,彷彿像要下大雨了一般。
司寇繼明感覺,有什麼東西,黑沉沉地壓下來了。
他拿起這本書,出去找修撰史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