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水銀:伏間的女仵作 >第一百一十六章:靜觀其變
    慧帝假裝沒看見,他走到御案前,翻出一本奏摺,然後轉身遞給司寇承業,開口說道:“你看看吧,帝陵以西,遭遇了洪水,有影響到帝陵的安穩,且那兒的百姓也在鬧騰,開始風傳朕之江山有變。

    愛卿你也知道,這種事情,絕對不能讓他們再傳得沸沸揚揚,只有賑災、安撫加撫慰,再鞏固帝陵山腳那一片,才能讓百姓們由怨變喜、由怒變敬。

    何況,帝陵也真的關係到我朝之根基,出不得半點馬虎。

    朕決定了,此事就交由你兒繼明去做。他學識淵博、聰明機敏,心思多、主意多,且長得秀氣斯文,不容易驚到本已惶惶如驚弓的災地百姓。

    待他圓滿完成歸來,朕,定有重賞!重重有賞!!你,明白嗎?”

    司寇承業看明白了,也聽明白了,他卻想抗旨不遵。什麼重重有賞,都是事後之事,而現在,他半點兒也不想任何兒子離開聚城。

    可他敢抗旨嗎?不敢。他敢不接嗎?更不敢。而且,慧帝真的要動手的話,在哪兒也逃不過。他只能猜測,慧帝這是被自己打動了,想借着這個賑災的機會,彌補他們司寇家。

    否則,這種又能拿、又能喫的好事兒,怎麼會輪得到年輕的司寇繼明?

    通常,去地方上賑災,那就是個美差。既撈功績,又有油水,誰都是爭着搶着要去的。

    因爲從上到下,但凡經手的官員們,那腰包都能鼓脹一大圈兒。去了地方,還能天天被人好喫好喝地供着,對付那些災民們也都有老一套的辦法,並不需要多費心神。

    慧帝把這等美差安排給司寇繼明,明顯就是安撫之意。

    思及此,司寇繼明再次雙膝跪地,口呼“謝陛下隆恩,謝陛下信重!”

    慧帝滿意地笑了,等他呼完之後,才喚了他起來,引着他去到了楹榻前,坐下,聊起了家常,最後,甚至還留下他,一塊兒用了午膳。

    直到慧帝要歇晌了,才放司寇承業離宮。

    司寇承業來的時候,哭哭啼啼地訴委屈和冤枉,走的時候,是哭哭啼啼地感恩和戴德。

    慧帝送他到殿門前,看着他抹着眼淚下了臺階離去,臉上的表情,才漸漸地變了。

    轉身回到御書房,便召見了歐陽文鐸。

    “文鐸,你出的法子失敗了。司寇繼明發現了書中的貓膩,一個字沒寫就請假回家了。”

    慧帝沉着一張臉,看着歐陽文鐸說道,並將司寇承業來哭鬧的事情也說了出來。

    如何對付司寇家的人,是他倆共同商議的。而先從司寇繼明那兒下手、怎麼下手,就是歐陽文鐸想出的辦法。

    然而,聰敏的司寇繼明並沒有上勾,還直截了當地拍拍屁股走人了。這就好像一巴掌打在了慧帝的臉上。而司寇承業鬧宮以退爲進,更是令他心裏的怒火不斷升騰。

    “文鐸,朕是不是老了?這下面的人,個個兒地都不再把朕放在眼裏了?如今,就連司寇承業那種莽夫,都敢在朕的眼皮子跟前耍花樣了,真是好大的膽子!”

    “陛下息怒,是老臣無能。”

    歐陽文鐸眼瞅着老皇帝發怒,急忙跪地請罪。

    “息怒?息什麼怒?你們一個個兒地,只會讓朕息怒,想讓朕息怒,你就趕緊想出點辦法出來啊?光空口說這些有什麼意思?還無能,朕就是看你無能!你這個相爺之位,是不是不想要了?啊?”

    慧帝一聽到這種請罪的話,氣就更不打一處來。現在他要的是辦法,不是什麼無能這類狗屁的話。

    “陛下,您不是給出辦法來了嗎?”

    歐陽文鐸對於老皇帝的咆哮不以爲意,一張白胖的老臉上,笑眯眯的表情再起,開口提醒道。

    慧帝瞅着那張胖臉,一雙垂暮的、已經變成三角的老眼沉了下來。他慢吞吞地說道:“你對朕的心思很瞭解嘛,朕看你不是無能,而是把精力都花在朕的身上了吧?”

    “那哪能啊陛下,您可不能冤枉老臣啊,”歐陽文鐸一聽這話,趕緊叩頭喊冤,而後再道:“老臣自打聽說司寇繼明憤然離職的消息之後,就一直在等着陛下的召見。

    那時,老臣的心裏,就打定了主意,只要陛下您一句話,老臣就敢設伏埋殺他們司寇家的任何一人。只是沒想到,陛下您竟然如此高明,直接就給了老臣一個天大的好機會。

    老臣跟隨您多年,您如何的英明神武,老臣自然熟知啊陛下。”

    慧帝聞言,一雙三角眼眨動,盯着那張胖臉沉默了幾息後,擺擺手道:“下去吧,這事,再要出了什麼閃失,你也不用再來見朕了。”

    “老臣遵旨!”

    歐陽文鐸再叩一頭,爬起身後退下。

    心裏卻想道:老皇帝真是越來越陰晴不定了,越來越難伺候了。哼,說什麼不想再見自己,自己還不想見他呢。哪回見他不是提心吊膽的?

    不過對付司寇家的事,他相府的人,還是會不遺餘力地去做的。不報歐陽仲錦的仇,他也白當了十幾年的相宰。

    ……

    水銀其實也一直在等相府的人出手。

    自己家的寶貝嫡孫死了,仇人又日日相見,歐陽文鐸那個白胖老頭,腦子裏裝的可不全是油脂,怎麼可能按捺得住?

    但眼看春天都快來了,相府還是毫無動靜,水銀近日就在琢磨,要怎麼想個辦法在暗中給推一把。

    沒等她想好,就收到了司寇繼明要去賑災的消息。水銀就笑了。

    不出意外的話,司寇繼明這一去,就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災區最多的是什麼?災民。

    災民最會的是什麼?暴動。

    而據水銀的瞭解,延國曆史以來的賑災方式,都極其簡單粗暴。先是層層剋扣了賑災銀兩,然後將災民們圍守一地,有好心一點兒的,會每日施放一些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心腸狠一點兒的,直接將人射殺。

    事後回報上去,也只說災民們貪婪無度,給糧了、給錢了,還想要的更多,以至引發暴動,不得已纔出兵鎮壓。

    朝廷也不會當回事兒,還會給鎮壓平叛的官員們重賞厚賜,並以此算作大功績一件。

    這麼一件美差,突然落到了品級根本不夠的司寇繼明身上,明擺着就是老皇帝做下的手腳。如果慧帝不是爲了對付司寇家的話,水銀就會相信自己是見了鬼了。

    只不過,事情也稍稍超出了她的預料。水銀原本以爲,歐陽相府和慧帝會聯手先除掉司寇承業的。現在這操作……

    腦子轉了幾息後,她也就想明白了。

    直接除掉司寇承業的風險太大,且會引起朝堂波動甚至武將反彈,故而纔會用剪除羽翼的法子,先從司寇家的邊邊角角入手。

    等司寇繼明一死,下一個,不是司寇家旁支的誰,那麼,就會是司寇繼昭了。

    也不知道,到時候司寇承業會做何應對?反叛嗎?

    想到這兒,水銀看向坐在對面的風毅。

    此時,他們二人正坐在水銀府邸的荷池邊、涼亭裏賞景。周圍並無他人。

    因爲水銀對下人向來就不苛刻,經常會招人對坐說話,所以,就算有人遠遠地看見他們二人這樣坐着,也不會奇怪。

    春天就要來了,池水裏的冰面,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細細密密的“咔咔嚓嚓”開化聲。

    有些迫不及待迎接春意的小草,也爭先恐後地在冒出綠芽。看着它們,彷彿都能時刻感覺到寒冷的退卻。

    水銀開口問向風毅:“你覺得,需不需去司寇承業鎮守的南域方向,觀察一下他們那邊的動靜?我覺得,對方可能會反。若是能提前知道他們會反的話,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做點什麼?讓局勢更亂?”

    風毅聞言,回看向她的目光就有些奇怪。

    “大小姐,你是伏間,只需要收集消息就可以了。我咋覺得,你一直起的是內奸的作用呢?”風毅反問道。

    伏間,是隻收集和傳遞有用的消息,以助己方陣營瞭解和相應的運作。而內奸,則是上躥下跳,極盡挑撥內亂之能事。

    他們家大小姐,是既做了伏間的事,也做了內奸的事,而且後者好像還做得更多了一些。這其實是非常不利於蟄伏的。

    還是那句話:做得越多、痕跡越多,暴露也就越快。

    水銀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要讓她老老實實地呆着,然後竭盡心力地去鋪墊、發展人脈,再隱晦地處處打探消息,這對她來說,是着實有些困難的。

    尤其是現在,看着各方因爲她不經意的刺激下,做出的種種反應,她就忍不住想出手將局勢攪得更亂。

    只要敵國內亂了,自己國家也就相對安全了。

    “他們越亂,我們就越安全,我不介意火中取粟的。”水銀回道。心裏還有一句沒說的是:她也不介意會不會死在這兒,只要能達到目的,怎麼做都可以。

    一個國朝一旦發生了內亂,就絕不是短時間之內就能平息的。延國要是亂起來,就能給敖國至少爭取十年的喘息之機。

    十年啊,能發展壯大的可就太多了。

    她,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