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左肩一被司寇繼昭搭住,右手便一滑,從槍尾滑到靠近槍尖的部分,握緊,扎向司寇繼昭。
眼見心愛的姑娘就在眼前,眼見朝思暮想的姑娘,與自己近在呎尺,眼見她純澈如湖的雙眼中,只餘下了自己的身影。
彷彿還能聞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帶着馨香的體味,司寇繼昭竟然一時迷醉。
銀亮的槍尖反光提醒了他。
他擡手將之握住。
鮮血隨之而下。
他忍着五指的疼痛,看向那雙眼睛中、自己的面龐,喃喃開口:“你還是那麼美,不,是更美、更美了。”
然而,迴應他的是,五指處傳來的更劇烈的疼痛。
司寇繼昭長嘆一聲,右手鬆開對方的肩膀,左掌鬆開握着的槍尖,騰身而退。
單足立於馬頭上,滿帶眷戀與不捨、悲痛與難過地道:“你,真要殺我?”
水銀掀起眼皮看了這貨一眼,皺了皺眉。
兩軍對戰,這人還耍什麼風姿?有病!
也不廢話,右手五指向後一滑,滑至槍尾,挺槍就刺。
然而,對方並沒有躲。
望着銀亮的、衝自己的胸口刺來的槍尖,司寇繼昭斜斜地挑起一邊脣角,悲涼而又自嘲地笑了。
他要賭最後一次!
可惜,他又輸了。
槍尖扎進了他的胸口,血光迸現。如開遍地獄的血屠靡花朵一樣鮮豔、奪目。
就在這時,一柄彎刀疾飛而至。
“咔嚓”
水銀手中的長槍被其給砍斷。
隨後,一道人影突入,掠起司寇繼昭就退進了昭軍大陣之中。
水銀剛要遺憾地嘖舌,就聽到司寇繼昭傳來的聲音:“你想要什麼?”
水銀想也不想地回答:“我要天下太平、永無戰事!”
“呵呵呵呵……”
一串呵笑聲傳來,漸漸消失。
這時,她的親兵們也已經圍了上來,而水柏,也終於趕到。
水柏見自己的女兒安好,這才大鬆了一口氣。
敖軍此時大喊:“水小將軍好樣的!昭國皇帝死了!”
“昭國皇帝已被我水小將軍打死,昭軍投降!”
“昭國皇帝已死,昭軍投降!”
一時之間,這聲音響徹了整片戰場。
昭軍們面面相覷。
當時司寇繼昭站得很高,一身明黃色服飾也非常顯眼,很多人都看到了他身上飛濺而出的血花。
因此,連疑慮都沒有的,就開始後撤。
皇帝都死了,還打什麼打?
昭軍自此又亂成了一團,而敖國的軍隊,趁機放開了手腳大殺特殺。
直至鳴金收兵,仍意猶未盡。
戰場上,只留下死屍、傷兵、哀馬、斷肢……
雪地,已一片血濘。
……
司寇繼昭沒有死。
水銀的那一槍,剛扎進他的皮肉,就被他的暗衛將槍身給砍斷了。他也被救了回來。
昭軍手下的將領也並不個個兒的都是喫素的,在他受傷、敖軍大喊挑亂他們軍心的時候,迅速出面進行了鎮壓並帶軍撤離。
這第二仗,又輸了。而顯然,已經沒有任何資源再支持他們打第三仗了。
何況陛下業已受傷,昭軍們也已經沒幾個人還想再戰了。
宗政廣武眼見民心如此、軍心如此,便斗膽向司寇繼昭稟報道:
“陛下,撤軍吧。令各將領將自己所部帶回,原本在哪兒的,就回去哪兒吧。
繼續由各地供養,糧草物資等,也由他們自己去想辦法。
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國朝內亂頻起,百姓們民不聊生,各軍也在自顧不暇,陛下,您還是坐鎮宮廷,收攏民心更要緊啊。”
被包紮好了的司寇繼昭,只垂頭盯着自己胸口上的傷,感受着上面傳來的陣陣痛意,沒有言語。
“陛下,區區一個捍山關,咱們現在不打,以後有的是機會打。目前最主要的是穩定國朝。
今年大雪持續不斷,恐遭百年不遇之雪災,您又發動如此大型戰事,本已生存艱難的百姓們,再也供不起了。
咱們再不迴轉,陛下……國朝大亂必起,您……恐昭朝危矣。”
另一大將軍也出列,誠摯地奏稟道。
其餘將領們也紛紛出言附和。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仗,是無論如何都打不下去了。
“回吧。”
司寇繼昭聽着底下紛紛諫言的聲音,輕聲開口。下達了徹底撤軍的命令。
隨後,大軍開拔,各路兵馬,迴歸原駐紮之地。
司寇繼昭率領二十萬防城軍,在晃晃悠悠中,回到了皇宮。
一路上,他聽到最多的聲音就是:“哪哪兒又亂了。”
“哪哪兒又有人起兵要謀反了。”
“哪哪兒又有人在謀劃着拉攏人馬了。”
“哪哪兒遭遇了雪災,流民開始四處亂躥。”
“哪哪兒百姓死了多少多少、易子而食了。”
“……”
他的眼前,彷彿已經能夠看到千瘡百孔的昭朝。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怎麼會變成這樣?
都是因爲他啊。因爲他自以爲是、因爲他自負自大、因爲他盲目地想追求他的愛情……
可他最終求來的是什麼?
銀亮一槍!
回到宮中的司寇繼昭,怎麼也沒有辦法忘記那朝着他胸口刺來的一槍,那是正正奔着他的心臟而來的。
水銀是真的要殺了他,真的要殺了他。
他付出了多少?努力了多少?他爲她想得還不夠多?還是他對她還不夠好?
爲什麼要這麼對他?
她對那幾女,言笑晏晏、情深意重,而對自己,狠辣絕決、出手無情。
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啊?她長心了嗎?!
司寇繼昭想不明白。
他日日夜夜抱着酒罈子,將自己灌得人事不知。他不在乎昭朝會怎樣,也不在乎誰會來推翻他搶奪這個帝王之位。
本是爲你而爭的江山,若你不要,我何苦堅守?
誰愛要,誰就要吧。
而昭朝的文武百官們,有一部分人眼見他們的陛下如此頹廢,心思也都不可避免地活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