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尊的出現讓衆人都很緊張。
這是七百年後第二個變化, 第一個變化是無跡仙尊的轉世畫然的出現。
但兩個變化是關聯的,因爲仙尊轉世出現,君上時時刻刻與他的師尊在一起, 不願將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外界, 纔有的儲尊的出現。
只是, 儲尊到底是什麼人?
是每個人此刻都在思考的問題。
桓真從刑天殿帶出來的消息說,儲尊是君上之子。
但是,每個人都知道,七百年前仙尊隕落開始,那個邪魔就一直在發瘋滅世, 身邊並無任何親近之人,也從未有人聽說他有兒子。
縱使對方有兒子,他們當中最早來崑崙虛的人已經四百年了, 爲何從前沒有見過此人?
這麼問的時候,說話的人看了一眼旁邊的桓真。
桓真便是最早來崑崙虛的一波人裏的倖存者。
大家之所以聽從桓真的話, 也是因爲桓真的資歷證明了他的可信。
桓真聞言溫和地說:“儲尊的身份既然是君上親自承認的, 自然不是我們可以質疑的。”
大家苦笑了一下。
他們之所以關注儲尊的身份,哪裏是什麼質疑, 是因爲不知道該如何對待。
他們從前名義上是那位君上的師尊轉世預備役,未來道侶預備役。
現在正品出現了, 他們這些贗品自是地位尷尬。
若這儲尊是那位君上的兒子, 他們這些人和對方的關係是什麼?
小媽還是小爹?
尷尬之上加尷尬。
不過最尷尬的應該不是他們,是被對方看入眼中的倒黴蛋。
大家有意無意餘光去看溫泅雪。
那個人第一次出現的時候, 旁若無人地走到溫泅雪面前, 送了一株薔薇花。
這幾日又有人陸續看到, 不斷有禮物被靈傀送去溫泅雪的住處。
雖然沒有看到他們兩個有什麼交流, 但每一次那個人出現的時候, 目光都會徑直注視着人羣裏的溫泅雪。
那眼神是安靜淡漠的,但人是危險寡情的,於是只是被視線範圍波及了的所有人都覺得燒灼。
只有風眼中的溫泅雪無動於衷,彷彿毫無所覺。
但他還不如真的沒察覺呢。
他們分明看見溫泅雪回望了對方。
神情幽靜,眼神平靜,沒有任何逾越禁忌之處。
於是,一衆人便在詭異的安靜裏裝作毫無所覺地看着他們對視。
若說衆目睽睽,除了彼此看了一眼,兩個人沒有任何接觸和言語。
若說清清白白,溫泅雪也就罷了,儲尊看溫泅雪的眼神……
那樣純粹的眼神,就算被看的人不是他們,他們也不由一陣捂緊心口。
替溫泅雪覺得危險。
越發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他們與溫泅雪不熟,對方看上去又矜貴冷淡,於是他們只能把顧慮告知桓真。
等這次聚會結束,桓真照例喊住了溫泅雪。
這一次聚會地點是食堂。
其他人喫完飯陸續都走了,只留下了四個人。
剩下的便是桓真和坐在桓真旁邊的彥熾,以及溫泅雪。
彥熾神情冷冰冰的消沉,低聲說:“自從來到崑崙虛,還沒有人見過那位君上的真容,這位儲尊真的是儲尊,而不是……真身嗎?”
桓真驚訝地看向彥熾。
他同樣低聲:“君上已經找到了仙尊轉世,爲何還要以真身出現?”
彥熾似是嘲諷,淡淡道:“這就要問你了。”
這話讓桓真一怔。
彥熾望向他,眼神消沉冷銳:“你們不是去見那位仙尊轉世了嗎?對方還沒有迴應嗎?”
桓真看了一眼溫泅雪:“沒有。也許是君上在身邊,他走不開……”
彥熾譏誚笑了一下,低下頭喝酒,冷道:“果真如此?還是他怕露餡不敢來見我們?”
溫泅雪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覺得畫然未必是真的?”
彥熾沒有擡頭:“我覺得有什麼用。我只知道,有人一直告訴我,唯一的生機是等待,等待仙尊轉世出現,對方一定有能力解決現在的局面,也一定會幫我們。可是,什麼都沒有改變。”
桓真沉默了一下:“會改變的,也許現在就是正在改變的時候,就像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熬過去就好了。”
彥熾頓了一下,不冷笑了,他淡淡說:“希望如此。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這四百年來十八次刺殺,那些人明明知道會失敗,爲什麼還是去做了?他們每一個都很衝動嗎?”
桓真的神情微微蒼白:“你是說,我們當中有叛徒嗎?”
溫泅雪擡眼:“也許他是想說,是那些人是落入了陷阱。”
彥熾帶着醉意的眼眸,又冷又嘲望向他們:“我是說,我們這十一個人裏,有一大半都一副膽小怕死的樣子,到下一個百年結束,你覺得能下來幾個?有兩個嗎?”
說完他倒在桌上,醉死過去。
一片沉默。
桓真:“你在想什麼?”
溫泅雪在想彥熾的話。
“死亡率的確太高了。”
桓真靜默了一下,拿着彥熾的酒壺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他喝下去,慢慢開始講述。
“我在這裏的時間最久,然後是瀾岫,他比我晚來一百年。彥熾比瀾岫晚來兩百年。接着你來了。我那一波就只有我活着。”
溫泅雪:“發生了什麼?”
桓真搖頭:“我不知道,一覺醒來他們都死了。我的性子溫吞軟弱,他們大約覺得我會拖後腿,沒有帶上我……我把他們埋了。”
他又喝了一杯。
“等瀾岫他們來了,他們也不相信我,只有瀾岫願意聽我的。這一波他們是一個一個死的,只剩下我、瀾岫、桔昆活着。第三波也死了四個人,我卻記不得他們怎麼死的了。然後是彥熾他們這一波,他們原本只死了三個,但就在你來的那一天一次性死了兩個。就只剩下彥熾了。”
桓真微蹙着眉尖,神情苦悶靜默,他盯着杯中:“每一次一波人裏最多隻有兩個人能活下來。我以爲我能改變什麼,我以爲能救下的……卻反而只活了一個。”
他醉了,閉着眼睛,眉尖還是苦惱地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