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罔極擡眼靜靜望着他,低啞聲音:“好。”
此一別,便隔生死。
元天擡手撐着眉心額頭。
他想起來,第四世忘川奈河,溫泅雪的眼中流出淚求他,至少這一次不要讓自己喝下孟婆湯。
元天怔了一下,偏頭,神君冷漠無喜無悲的面容偏頭笑了一下,卻流出了一滴淚。
“原來,你是爲了他……”
爲了來生履行和君罔極的約定。
第四世溫泅雪被師父無故所殺,卻無悲無怨無恨無惑,他死前只是想到那個人臨別時滿身孤獨,想起,未曾告知對方自己的心意。
忘川孤渡,河中的魂蓮裏,溫泅雪在裏面當時看到了,每一世那個人果然都尋他而來了。
至少一次,他想回應對方一次,讓那個人身上漫漫無際的孤獨,能減少半分。
他們本該再無來世了。
因爲元天神君第四世後已不打算殺溫泅雪了,他要換溫泅雪殺他,引溫泅雪斬情斷愛入無情道。
爲了防止一切意外,元天神君造了一個世界。
君罔極是絕無可能進來這個世界的。
本該是如此。
元天神君怎麼可能會放一個修行者入他的世界來?
但君罔極卻來了。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元天神君在命盤了看着,第四世結束,第五世未曾來的那段時間。
那個叫君罔極的人,竟追來了忘川。
他只是一介修士,並未飛昇,忘川生死之界他怎麼可能進得來?
可他就是來了。
無舟渡他,他御劍過河。
河中執妄魑魅攔路,他一劍斬起波瀾。
不僅如此,他竟然看穿了元天神君在忘川設下的佈置。
看穿了一部分亡魂被抽調去一個界中之界。
元天笑了,死死盯着他:“你要如何來?”
這個世界除了元天神君自己,只有亡靈才進得來。
他看到,君罔極無法進來此界之後,對方面無表情扔下了自己的劍。
劍沉入奈河之底。
他亦放任河中魍魎執妄,將他拉下去。
忘川之水,銷骨化魂,千年修行旦夕消弭。
“你竟然……”
那個人竟然爲了進這方世界,甘願毀去仙骨,銷去修爲,化身亡魂。
亡魂拋卻一切純淨散發白光,毫不猶豫隨着那抽調魂靈的神君召喚,遁入那方小世界中。
爲了尋一個人的來世,他竟然半點不怕自己從此以後渾渾噩噩,忘掉前塵往事,永墜輪迴之中。
他憑什麼這麼肯定,捨棄己身,忘卻前塵,他就一定還能再次找到那個人?
他憑什麼,不怕?
那個人根本就不記得他。
憑什麼沒有一絲一毫遲疑猶豫畏懼?
他與那個人之間,世世情薄緣淺,連他也忘卻,也許便再見不識,他憑什麼不動搖?
元天許久坐回祂的椅子上,犀利冷漠的長眸裏有淚有偏執。
但祂想起,那個人毫不猶豫削骨拔魂的一刻,神情死寂孤絕,比他更冷漠更偏執,更瘋更狂。
祂輸了。
若是祂,可能做到這一步?
祂能,但祂不敢,祂不信若是換作祂忘卻前塵,還能與那個人結緣。
祂和他的緣,本就是祂殺他四世,欠下因果逆天而爲強求來的因果。
這因果,如今只有最後一次機會了。
祂要如何,搶過那個人?
元天望着忘川魂蓮裏沉睡的溫泅雪的魂魄。
“這是你我最後一世的緣劫,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度你?阿兄只是想讓阿雪,脫離輪迴之苦,獲得長生……永遠陪在我身邊。”
祂,已全無把握自信。
“第八世如何命運,便由你親自來爲我們安排。”
祂想不出讓溫泅雪斬情斷愛修無情道的法子,那便由溫泅雪……自己親手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