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了。
陽光金燦燦的, 看到光是一縷一縷的傾斜而來。
好像伸手就可以抓住。
這時候直視着太陽,他也不感到刺痛。
風把樹葉吹得響動,樹上的鞦韆沒有人坐。
大概是午睡做了不錯的夢,他睡懵了, 出門, 走在路上, 身體醒着靈魂也還是懶洋洋的不清醒。
但不能再睡下去了。
因爲要去接一個人回家。
睡糊塗了不清醒的腦子想了想,什麼也沒想起來。
他沒能想起自己的名字,也沒能想起那個人的名字。
還忘記了該去哪裏接人。
不過, 他記得對方的職業。
是一個國王。
是,男朋友。
“這邊。”
露天的茶座有人看到他,笑着對他招手。
他遲疑地看着對方。
桌子在草地上。
店也開在草地上。
長木桌坐了一排人。
率先打招呼的人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們正散漫懶洋洋地地說着話, 因爲對方的舉動擡眼向他看來,於是也都接二連三擡手對他招了招。
“這裏。”
熟稔極其自然的態度,是對着熟悉常見的人的,而且就像是他們約好了要見面。
他看着那些人, 依稀覺得那些人的確熟悉。
——他們是我認識的人,是朋友。
沒睡醒朦朦朧朧的腦子這樣想着。
他順着那些人招手走過去,坐在長木桌兩頭的位置。
這樣可以看到所有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繼續着他們之前的聊天。
是些瑣碎生活的吐槽。
坐他旁邊的人一面分神聽着那個朋友的話,一面問他:“喝點什麼?我們都點了。”
他看向一旁的店家。
這家店是一個樹屋。
好像掏空了一棵很大的樹做出來的, 而樹還是活的。
窗口的位置生着枝葉,枝繁葉茂, 開花的藤蔓爬滿了牆, 枝丫斜着長出去。
窗口很大很寬, 作爲料理臺擺放着許多飲料的原材料。
一塊木牌子掛在上面, 粉筆寫着很大的咖啡,還畫了可愛的圖。
店家正在一邊擦杯子一邊聚精會神豎起耳朵聽那位朋友的吐槽。
“看着沒睡醒的樣子,要不也來杯咖啡?”旁邊的人帶着淡淡的關切。
他點了點頭:“好吧。”
店家聽到了,放下手上的杯子開始製造飲品。
路邊四面陸陸續續有人走來,看上去都是下班的社畜。
三三兩兩的客人來了。
旁邊的草地上一隻嫩綠的藤蔓長了出來。
很快抽芽抽枝,枝條變粗變長,長成一張長木桌的樣子。
旁邊的小枝丫抽條,藤蔓長成了一隻只綠色的小老虎。
當客人走過來的時候,木桌子和老虎一樣的椅子都長好了。
那些人自然地落座,和身邊的友人同事放鬆閒聊起來,與他們這一桌一般無二。
沒等他回答。
另一個友人聽到旁邊人的話,善意地笑着調侃:“你忘了,他今天說好了要帶男朋友來給我們認識,自然是看人來了沒有。”
對方狡黠地對他眨眨眼。
大家輕笑起來:“對呀對呀。”
有人搖頭說道:“明明是你們聽到了非要來湊熱鬧。”
“我只打算自己偷偷跟來看一眼,是你們擅自跟來的,才導致人這麼多。”
“這種事自然要人多才熱鬧……”
這個氣質沉穩的友人微笑看向他:“如果你擔心他不自在,我們可以假裝路人。”
“哈哈哈……對對對。”
大家善意地起鬨着。
“我們保證不搗亂不打擾你們約會,就看一眼……”
他雖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和他們一起卻覺得自在,熟悉。
“沒關係,我本來也打算找個時間讓你們互相認識一下的。”
見他答應了,大家頓時安心了。
“對了,你男朋友是做什麼的?”
他說:“是國王。”
大家哦了一聲,恍然又惋惜。
“怪不得這麼晚都沒來,我心裏都給他偷偷扣了十分,就說約會怎麼能遲到讓你等?”
“但是國王的話那就沒辦法了。”說話的人眼神露出:狗都不當國王,他太可憐了。
“本來還想讓他請客,宰他一頓的,算了還是我們請他吧。”
連隔壁桌的路人們聞言也搖頭。
“大家都朝九晚五,心情不好還可以請假,只有國王最慘了全年無休,能七點下班都算好的了。”
“而且,國王每月才六千塊……好窮!”
旁邊的店家搖搖頭:“才六千塊,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開店一個月都一萬二。”
“畢竟要服國王役,每個人十八歲成年了至少得輪值當一個月國王。在輪值之前要先上各種培訓課,要不斷考試達到標準。”
另一個自然接過話頭:“完了好不容易上任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全年無休,沒有下班時間,不包喫不包住,沒有五險一金沒有福利津貼,工資還是全國最低標準,又不準搞副業。狗都不當國王。”
“是啊,你男朋友爲什麼這麼想不開?他有權利癮嗎?”
他無奈地說:“就是因爲你們都不肯服國王役,他纔不得不……”
大家頓時明白了。
“啊這麼一說我知道你男朋友是誰了。”
“我也知道了。”
“原來是他啊。”
所有人都知道了。
更加同情惋惜的表情。
只有他不知道。
大家互相聊着:“第一代國王知道吧,他們家好不容易不用參與國王役了。但是律法規定了,一旦沒有人肯服國王役,或者預備役國王一直無法通過考覈,他們家的人就得頂上空缺。”
“我聽說已經三年沒有報名服國王役的人了。”
“那那個人豈不是已經被迫當了三年國王?嘶……”
“慘,太慘了。”
“我要是他,我早就叛國跑路了。”
“我要是他,我早就心理變態黑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