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揚鋒漢起 >第八十七章王府延請
    七月,建康城,驕陽似火。講堂外的槐樹無精打采地低垂着枝葉,只有樹上的蟬不知疲倦的嘶叫着。

    講堂內不過二十來人,楊安玄目光呆滯地聽着顏助教講授着《公羊》,身旁的陰敦同樣昏昏欲睡。

    門外有個聲音打斷顏寧的講授,“會稽王府派人延請楊安玄。”

    楊安玄一驚,有如涼水澆頭,立時清醒過來。

    會稽王有請,何意?會稽王一直對楊家存有芥蒂,自己從上中品降爲上下品也是會稽王所爲,請自己前去王府吉凶難測。

    在衆人莫明的目光中,楊安玄起身,先對着顏寧揖了一禮,方纔邁步出講堂。

    講堂廊下站着個紗帽青薄紗衣的吏官,楊安玄跟着吏官出了國子學,一輛牛車停在門外。

    以皇城爲中心,建康四周北有白石壘、宣武城、南琅邪郡城;西面石頭城,西南冶城、西州城;東南東府城;南面丹陽郡城,都屯有重兵,守衛帝都。

    牛車向東駛過青溪大橋,駛進東府城南城門,會稽王府就在府城之中。

    下了牛車,楊安玄站在石階之下仰望着巍峨的王府,王府雄踞在高臺之上,斗拱飛檐氣勢宏偉,門前站立着荷戈侍衛。

    不及細看,那府吏舉步上階,楊安玄忙跟在他身後。

    入府門並未走甬道直行,而是走長廊往西。沿路林樹蔽日,懸蔓垂蘿掩路,山石泉澗佈局巧妙,美不勝收,難怪天子會斥“修飾太過”。

    迎面涼風吹來,見碧葉浮於輕波之上,從遠處的水榭之中傳來絲竹吟唱之聲。

    水榭外侍立着不少人,府吏讓楊安玄在外等候,自行進去通稟。

    水榭下掛着“聽雨”的牌匾。楊安玄側耳聽裏面的唱詞,“……五送哥哥五里亭,紙筆墨硯帶在身,哥哥回家常寫信,奴家繡房候佳音,免得奴家掛在心。”

    是《梁祝》故事,而且是表兄袁濤按照自己的故事所寫的《梁祝》,已經傳到京師來了,楊安玄嘴角露出笑意。

    略等片刻,那府吏出來道聲“王爺有請”。

    雖是水榭,裏面高敞寬闊,裝飾得華麗,足可容納數十人歡聚。

    一名歌伎在舞女們的輕盈伴舞下繼續吟唱着,“……七送哥哥到橋東,牛郎織女喜相逢,過往人兒都羨我,誰知此景如夢中,醒來依然各西東……”

    楊安玄在門旁站住腳,沒有打斷歌伎的吟唱,打量着水榭中的情形。

    正中盤坐着個白袍男子,峨冠白麪,三縷黑鬚,眯着雙眼,手拿麈尾輕敲節拍,應該就是會稽王司馬道子了。

    左旁坐着一人,看衣着應該是朝中官員,正搖頭晃腦,一臉陶醉樣。

    等到歌伎唱完“十送哥哥十里亭,梁兄回去莫傷心,姻緣薄上無名份,月老錯系紅頭繩,還望梁兄福壽寧”,司馬道子睜開眼,擺手示意歌伎停下,嘆道:“梁祝佳人,有緣無份,落個身死收場,令人嘆息。”

    目光落在門邊的楊安玄身上,司馬道子以麈尾相招,笑道:“可是‘楊小窗’,上前來說話。”

    楊安玄快步上前,一揖到地道:“弘農楊安玄,拜見王爺。願王爺體泰安康,吉祥如意。”

    等楊安玄直起身,司馬道子認真地打量了一下楊安玄,突然道:“楊安玄,本王將你從上中品降爲上下品,你心中可有不滿?”

    得知會稽王召見,楊安玄一路上便在考慮司馬道子可能會問的話,降品階之問早在楊安玄的意料之中。

    楊安玄從容揖禮道:“不敢欺瞞王爺,僕初聞王爺將僕的品階降了一階,着實有些怨尤。”

    司馬道子伸手拈鬚,面無表情地聽着楊安玄繼續道:“不過僕來到建康入國子學,方知天地之大,僕不過是井中之蛙。方知王爺降僕一階留作進身之階,實爲愛護之意,僕謝過王爺拳拳之心。”

    說着,楊安玄再次一躬到地。

    “哈哈哈哈”,司馬道子朗聲笑起來,道:“孤就知安玄是個聰明人,定能體會到孤的這片苦心。若非如此,又怎能寫出《小窗幽句》這樣讓人口齒留芳的語句來。你且坐下說話。”

    楊安玄在右側坐好,有侍女擺上瓜果、茶水。

    對面一個相貌堂堂的漢子道:“楊安玄,本官聽過你寫的詞曲,着實上佳。剛纔所唱的是《梁祝》十送選段,你以爲如何?”

    楊安玄拱手道:“《梁祝》故事感人至深,僕方纔聽了幾句,只覺纏綿悱惻、動人心絃。”

    那漢子得意地笑道:“此曲乃是本官所編,本官在盛花居中見你所演《送別》時,命人樹木亭,演送別,深有所感,想照此改編《梁祝》故事。”

    楊安玄沒想到自己無意之舉居然促進了梨園戲曲的發展。時下的戲曲主要是歌伎吟唱、舞娘伴舞的形式,出現了以競技爲主的“角抵”(百戲)、以問答方式表演的“參軍戲”和扮演生活小故事的歌舞“踏搖娘”等,都是萌芽狀態的戲劇。融歌唱、表演爲一體的戲劇樣式要在唐中期纔會出現。

    當初楊安玄讓袁濤寫《梁祝》時,是想着出本志怪小說,沒曾想過編成戲曲,此人居然有先見之明,想開戲曲先河,自己何妨助一臂之力。

    楊安玄拱手禮道:“敢問尊姓大名?”

    那漢子擺出威嚴的樣子,道:“本官魏郡太守趙牙。”

    原來此人便是趙牙,與茹千秋並稱的佞臣。趙牙是伶人出身,難怪對戲曲表演很敏感。

    楊安玄裝作未聽說過趙牙的名字,笑道:“那日僕在盛開居所爲只是信手所爲,並未深思熟慮。趙太守奇思妙想,發人深思,僕相信趙太守改編後的《梁祝》定能天下皆知。”

    趙牙見楊安玄聽到他名字時沒有異樣,心中好感大增,哈哈笑道:“吾請王爺邀安玄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司馬道子拂動麈尾,道:“安玄你寫《送別》曲,還有半曲《問月》,都是炙膾人口的佳作,不知《問月》下半曲可曾譜出?”

    楊安玄看似答非所問地道:“僕入國子學,認了車公做老師。車公對愚約束甚嚴,課業甚多,實在沒有心思寫曲詞。”

    “喔,臨湘侯收了你做弟子嗎?”司馬道子眉頭輕輕一皺,車胤是天子信臣,與自己關係一般,如此一來楊安玄與自己的關係無形中疏遠了一分。

    趙牙沒有理會司馬道子的心情,興致勃勃地發問道:“安玄,你那日派兩人飾演長亭送別情形,本官想這梁祝是否也能由兩人扮演,一人演梁山泊,一人演祝英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