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揚鋒漢起 >第九十章賞菊遭陷
    九月的建康被色彩塗抹的明豔,紅楓葉、黃銀杏、金丹桂將色與香融合在秦淮河的漿聲中,讓人迷醉在金秋的光影中。

    三日,宮中下旨,天子將於十日巳時在華林園舉辦賞菊會,邀京中世家年少才俊前去賞菊作賦,國子學、太學中年未過而立且未成親的學子可以前往。

    一石擊起千層浪,關於此次賞菊會天子有意爲晉陵公主擇婿的傳言甚囂塵上,身處國子學的楊安玄自然也有聽聞。

    住舍,陰敦一臉興奮地道:“聽聞晉陵公主容貌出衆、性情賢淑,實爲良配。”

    楊安玄心中暗笑,這兩天在國子學內到處都能看到像陰敦這樣兩眼放光、滿面笑容的人,天子擇婿刺激得滿城才俊爲之癡狂。

    東晉婚嫁講究門當戶對,晉陵公主的夫婿只會從王謝這樣的頂級門閥中挑選,陰家不過五品門弟,怎麼有可能入選。

    看到楊安玄似笑非笑,陰敦自覺有些失態,道:“安玄詩賦爲一時之雄,此次賞菊會定能大放光彩,說不定打動君心,將晉陵公主許配於你。”

    楊安玄打破陰敦的美夢,道:“陰兄,天子擇婿豈會選擇吾等這樣家世的人。”

    陰敦輕嘆了一聲,父親也曾說過這樣的話,不過事有萬一,萬一自己被天子看上呢。

    九月十日,辰時剛過,建康北面的大夏門外便有牛車絡繹不絕地出現,一個個搖着羽扇、甩着麈尾有年輕士子鑽出車來,或冠或巾,青袍、白袍、錦袍在陽光下爍爍生輝,檀香、沉香、丁香、迷迭香,各種香味交織在一起,讓人鼻頭作癢。

    辰末時分,楊安玄和陰敦同乘牛車來到,離着大夏門尚有裏許,前行的道路就被塞滿,兩人只得下車來。

    人聲鼎沸,楊安玄粗算了一下,足有四百多人。

    兩學前來參加聚會的就有二百人左右,加上京中五品以上的世家子弟,還有建康附近聞訊而來的士人亦不在少數,將大夏門外變成了熱鬧的市場。

    陰敦精心修飾了一番,細葛巾束黑髮,臉上薄薄敷了層香粉,身上穿着件白緞錦袍,在上面畫了叢修竹,走動時有如竹枝搖曳,風流倜悵。

    相比之下楊安玄的裝扮便顯得隨意,同樣葛巾束髮,身上青袍,臉色顯黑,但身姿挺拔,站在人羣中有如勁松。

    身上衣衫寫字畫畫的不在少數,楊安玄心中暗笑,這些人都是有錢的主,也不怕下了水之後衣衫變成一團黑。

    有宿衛軍出大夏門,維持着秩序,督促士子們排行四行。頭戴紗帽的宮中官員開始登錄名冊,註明姓名、家世等。

    士子們錄名後魚貫而入,在太監的引導下進入華林園。

    園中景緻美不勝收,兩旁栽種着銀杏,金黃的落葉落在青石甬道上,有如黃金鋪地。

    這是內苑,衆人不敢造次,便連說笑聲也變小了許多,一個個邊走邊打量着園中美景。

    走了半柱香功夫,來到一座大殿外,楊安玄擡頭看向飛檐下懸掛的匾額,三個鎏金大字“延賢堂”。

    太監讓衆人稍待,入內通稟。片刻功夫,出外高聲宣旨,“萬歲有旨,諸位才俊自行遊玩,若有佳作交由給事中呈入堂來。”

    延賢堂內八根木柱承重,通梁長達十餘丈,欒櫨重疊,跨度宏大,足可容納百餘人。

    堂內高敞明亮,東西兩面開着軒窗,輕紗帷帳飄垂於地,將大堂間隔成數個空間。

    天子司馬曜居中而坐,側旁坐着太子司馬德文和琅琊王司馬德宗,下首是會稽王司馬道子父子。

    左右兩側是朝中大臣,王珣、謝琰、王國寶、孔安國、王爽、徐邈、車胤、庾弘之等數十人坐在席上,面前案几上擺着酒菜,邊喫邊聊,氣氛輕鬆。

    天子身後的帷帳有人影若隱若現,諸臣皆知晉陵公主帶着宮女在其中,看來天子爲晉陵公主擇婿的傳言非假。

    尚書左僕射王珣和右僕射謝琰並坐一處,兩家本是世代聯姻的關係,王珣娶謝萬之女爲妻,謝安的女兒也嫁於其弟王珉。

    後謝安鄙薄王氏兄弟爲人,命女兒和侄女與兩兄弟離婚,王謝兩家由交惡成仇。謝安逝世,王珣出京前去弔喪,哭之甚慟,兩家的關係才得以緩和。

    王珣端起酒杯,輕語道:“萬歲向吾問及晉陵公主的婚事,吾向萬歲提及令郎謝混。”

    說到兒子謝混,謝琰露出笑容,伸手舉杯道:“多謝元琳公美言。”

    兩人各飲了一口,王珣看似無意地道:“鄱陽公主比晉陵公主小三歲,再有幾年便也到了婚嫁的年紀。”

    聞絃歌而知雅意,謝琰放下酒杯,答非所問地道:“琅琊王家,簪纓世胄,子弟如琳琅珠玉,讓人羨慕啊。”

    王珣會意,不再多言,舉杯向對座的孔安國示意。

    延賢堂外,諸士子灑滿在園林之中。園中景物清新自然,活潑多變,山石、池水、花木相映成趣,毫無雕琢的匠氣。

    賞菊會,自然少不了菊花,大片的金黃、粉白、嫩綠盛放在林邊、溪旁,士子們倘佯其間,賞玩風景。不過一個個目光遊動,心思不寧,真心賞玩的沒有幾人。

    旨意是九月三日頒佈的,來參加賞菊會的士人們多數早準備好詩賦,陰敦便事先寫了菊賦請楊安玄看過,其中有“繾綣旖旎,花姿飄逸;清麗素顏,晚香凝秀”的佳句。

    楊安玄深知此次賞菊會不過是天子替選中的女婿謝混揚名罷了,他對晉陵公主一無所知,懶得去爭這個風頭得罪謝家人,揹着手在園中四處遊玩,落個清閒自在。

    前來參加雅聚的士人中有少數亦知曉真像,比如王純之。他和自家叔伯兄弟坐在臨水的望風榭中,望着那些有如蜂蝶忙碌花中的士子,譏道:“這些人在做白日美夢,想着成爲天子佳婿呢。”

    王珣四子王孺方纔十三歲,跟着族中兄弟進華林園來看熱鬧,手中折了根樹枝正倚在欄杆處逗中池中游魚,迴轉頭來道:“純之賢侄,你怎麼不去作首詩試試?”

    王孺比王純之小六歲,按輩份卻是叔父。王純之冷笑道:“愚聽叔父說過,天子多半相中了謝家的謝混那小子,何必前去自討沒趣呢。”

    目光四瞟,看到水榭不遠處的身影,認出那個揹着手緩步而行的正是楊安玄。

    想起在國子監講堂被落了面子,王純之咬牙怒道:“愚的仇家來了。”

    座中六人皆爲王氏子弟,祖輩是兄弟,連枝同氣。幾人都站起身,朝着楊安玄望來。

    楊安玄也看清了水榭中的王純之,微微一笑,並不在意,顧自揹着手繼續前行賞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