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雲接過來看了看,笑道:“鋒叔是想借此事做做文章。”
在刁雲面前,刁鋒毫不掩飾地道:“楊家害爲叔丟了官,此仇焉能不報。”
刁雲將紙張遞還,眯起眼思忖着,自己與建武將軍王緒數次相聚,都曾聽他恨恨地提起楊家,王緒對楊家的怨恨猶在自己之上。
若能借此事打擊楊安玄,王緒一定歡喜,說不定便能替自己引見中書令王國寶,來年任官之事也便穩了。
想到這裏,刁雲笑道:“鋒叔,你隨愚一起去見家主,此事要他做主。”
…………
傍晚時分,小漁船像只靈活的魚兒輕巧在拐了個彎,駛進河岔之中,搖得身後的餘波金光鱗鱗。
操舟的漢子二十出頭的年紀,單薄的夾襖敞着懷,寒風吹得系發的絲帶飄飛,卻吹不動漢子臉上的堅毅。
船往裏走了三四里,看得到建在水邊的竹屋,有炊煙在小村上空冒起。
岸邊嬉鬧的孩童看到河上的小舟,紛紛拔足隨着小船奔跑,邊跑邊招呼道,“石頭叔”、“石頭叔回來了。”
船在幾塊木板搭成的棧頭停下,小孩紛紛圍了過來。那漢子從船中一堆東西中掏出個紙包,是關東糖。
孩童們歡叫起來,一個接一個從漢子手中接過糖,迫不急待地放入嘴中,有大口咬的,有小心舔的,還有轉身往家裏跑的。
村裏有大人接了出來,石頭從船上取出貨物,這些是幫村人採買的東西。
滿滿當當的小船很快剩下一袋粟米,還有幾條肉乾,漢子輕鬆地將米袋扛上肩,提着肉乾朝家走去。
石頭家在村中,五間草屋。推開竹籬院門,狗兒歡快地迎了過來,接着是婦人的聲音,“磊兒回來了。”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從屋中跑了出來,伸手想接過漢子肩上的米袋,石頭笑道:“不用。”
將手中提着的肉乾遞給少年,又從懷中摸出個紙包,道:“這是包子,你嚐嚐。”
少年郎提着肉乾歡快地跑進庖房,漢子笑着衝院子南角揮斧劈柴的壯漢招呼道:“爹,僕回來了。”
壯漢直起腰,點點頭沒有說話。額上的皺紋深刻,鬍鬚有些斑白,右手持斧,右手的衣袖別在腰間,空蕩蕩的。
進廳堂放下米袋,石頭來到父親身邊接過斧,用力地劈砍起木柴來。木屑紛飛,木柴很快堆起一起。
再小口也很快喫完,看了看放在陶碗中剩下的包子,少年郎吞了吞口水,快步出屋,幫忙把劈好的木柴靠牆剁好。
剩下的包子喫飯時一家人分食,得知這包子居然要五錢一個,洪氏有些嗔怪地責道:“這麼貴的東西,磊兒以後不能再買了。”
錢磊嘿嘿笑了聲,端起粥碗喝了口豆粥。
壯漢錢豐查覺出兒子有心事,沉聲問道:“到城裏遇上事了?”
“沒”,錢磊搖頭道。
過了片刻,錢磊擡頭看向父親,道:“巡江監出了募兵的榜文,爹,僕想去從軍。”
“啪”,粥碗重重地磕在案上,錢豐冷聲道:“你想像愚一樣剩一隻胳膊回來,或者把命留在外面。”
洪氏一驚,勸道:“他爹,不要急。磊兒,從軍可不是開玩笑,你看看村裏的叔伯,有幾個落得囫圇的,咱家日子過得去,用不着賣命。娘想過完年替你說門親,一家人平平安安地過日子比什麼都好。”
錢磊緩緩地放下粥碗,平靜地道:“爹、娘,僕想清楚了,準備前去巡江監投軍。巡江監在江上緝拿江賊,風險不太大。”
錢豐冷着臉,沒做聲。洪氏張口相勸,看到兒子的面容,知道磊兒拿定了主意,怕難更改。輕嘆了聲,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下。
錢淼也放下碗,有些擔心地看着家人。
錢磊的語氣放緩了些,道:“此次巡江監懸賞募軍,分鳧水、操舟、射箭、比武四項,每項奪魁可得黃金十兩。孩兒自問鳧水、操舟有望奪魁,若能取了二十兩黃金,家中十年不愁花用。”
錢豐冷哼道:“老子不用你的賣命錢。”
錢磊肅容道:“爹,你常說男兒有志在四方,你和村裏的叔伯教給孩兒武藝,孩兒不想一輩子困守在小村裏。此次募軍巡江監還拿出一個屯長、一個隊長、三個什長,五個伍長的職司,機會難得。孩兒自問再怎麼也能奪個什長。”
錢豐長嘆一聲,不再相勸,起身離了席。
錢磊伸手拍拍弟弟錢淼的肩膀,微笑道:“哥哥去從軍了,家中就要靠你照看爹孃了。”
錢淼用力地點頭,想露個笑臉,可是嘴角下彎,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