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魚換上了一身水靠(1),站在船舷邊,身後是二十名同樣穿着水靠的兵丁,多是逐水蛟的舊人。
兵丁們拿着酒葫蘆傳遞飲酒,江水冰寒冷徹骨,喝上兩口烈酒可以禦寒。
“兄弟們,楊刺史有令,若能鑿沉樓船計中功一件,賞田四十畝。”陳魚高聲道,引得從旁經過的兵丁投來羨慕的眼光。
商鞅變法秦國建立系統的二十級軍功爵位制度,經過兩漢演變,軍功爵制變成了世襲虛封。
楊安玄深感普通軍兵上升艱難,與王鎮惡、胡藩、孟龍符等人經過多次商討,最後楊安玄以唐代的十二轉勳官制爲參考,設立了雍州軍功制度。
首先軍功授勳,不論出身,凡立功者皆授勳,勳不爲官,但享有相應官俸;其次根據戰功高低授田;三則可以根據勳功降階入仕爲官。
將功勞分爲三等,上功、中功和小功,每等級又細分四階。以少勝多、破陣、破敵爲上功,升一級,授田六十畝;中功是授田四十畝,兩次中功升一級;下功授田二十畝,四次下功升一級等等;細化又有先登、斬將、斬首等對應哪等功勞。
衆人足足商議了近月纔將軍功制度擬定,楊安玄讓文吏在軍中白話宣講,讓每個兵丁都知曉,具體核功則有專人負責,先報行軍司馬、再送州司馬,然後要楊安玄簽發。
軍功制度在軍中引發震動,對普通兵丁來說這是他們唯一踏入仕途改變家族的命運,所以楊安玄在編縣破敵時麾下兒郎個個爭先,唯恐失去立功的機會。
楊安玄同意陳漁鑿船的計劃,當即許諾若能鑿破樓船算其立下上功,參戰將士皆立中功。中功、賞地六十畝,衆人聽到陳漁的話無不歡喜。
陳漁的心頭亦是火熱,作爲帶隊的將領,他要立上功的機會更難,在戰場破陣、破城的機會不多,以少勝多更難,相比之下鑿沉樓船顯得更爲容易。自己是遊擊將軍,若是再升一級,便與俞大哥平齊,是五品的定遠、寧遠將軍了。
鄀縣,廝殺聲自已初時響起,看着搖搖欲墜的鄀縣西門,皇甫敷傳令道:“擂鼓,全軍出擊,鄀縣守不住了,咱們進城喫午飯。”
鼓聲“隆隆”響起,身後江面上傳來號角聲,皇甫敷轉頭看向江面,雍州戰船正順江而下。
皇甫敷冷笑道:“等老子滅了鄀縣,回頭再來收拾你們。”
鄀縣城四門,此時北門和南門內各有千名騎士整裝待發,最前面是全身披掛的甲騎具裝。
楊安玄和孟龍符從城頭走下,一南一北走向輕騎前列。楊安玄縱身上馬,高聲喝道:“開城門。”
蹄聲如同滾雷,皇甫敷驚得在馬上立起身,往蹄聲處張望。數百步外,楊安玄縱馬挺槊,追星身披馬鎧,有如鐵山般向前推進。
皇甫敷頭皮發炸,驚呼出聲道:“甲騎具裝。快,撤回船上。”
號角聲三短一長,朝庭兵馬潮水般地朝江邊退去。
江上的戰船聽到訊號,一半抵禦雍州水師的進攻,一半則靠岸接救袍澤。
以重騎爲鋒,雍州兵馬輕鬆地分割着朝庭兵馬,楊安玄揮槊劈翻一名兵丁,看着面前連滾帶爬逃竄的朝庭將士,眼中認過一絲不忍,只是戰場之上你死我活,容不下一絲憐憫。
靠岸的船隻不多,兵丁們爭先恐後地往船上跳,皇甫敷的親衛的護送上登上一條小船,小船向樓船駛去。樓船喫水深,不可能靠到岸邊。
雍州輕騎已經追逐到岸邊,那些接人的戰船紛紛離岸向水中駛去,不顧岸上哭嚎的士兵,有的兵丁直接撲入江中。
“放仗不殺”,隨着雍州軍的嘶吼,那些走投無路的朝庭兵將紛紛丟了手中兵器,被押着往鄀縣方向走去。
與朝庭水師接戰之間,陳漁、錢磊領着四十名水師悄然下水,朝着樓船方向潛去。
江面上爭戰已起,沒有人留意到江水有人潛游,偶爾有人冒頭呼氣,茫茫江面上飄浮着不少雜物,根本無人注意。即使有人看到,也會以爲是江豚在嬉戲。
陳漁的水性極佳,能在水下潛游半盞茶(2)以上,他身邊的將士比他差不了多少。
悄然浮上水面換了口氣,陳漁朝樓船的方向望了一眼,相距不過二十步遠了。
從腰間拔出鐵錐和鐵錘,陳漁朝身旁不遠處的兄弟們打了個手勢,利箭般地朝樓船底部射去。
皇甫敷帶來的兩艘樓船皆三層,高約三丈,喫水丈許,船上可乘兵丁四百,配有四架萬鈞神弩。
陳漁摸到船邊,將鐵鑿搭在船體上,用力揮動鐵錘,鑿子入木三分。
此時,皇甫敷賜登上樓船,大聲傳令道:“往岸邊靠,萬鈞神弩,準備發射。”
身旁參將提醒道:“將軍,岸上還有不少咱們的兵馬。”
皇甫敷惡狠狠地道:“逆賊猖狂,顧不了那麼多了。”
此時,水下的兵丁先後靠近船身,陳漁以手示意,衆人集中在船側後方開鑿。
鑿船的震動驚動船上的兵丁,有人飛報皇甫敷,“水下有人鑿船”。
片刻之後,船上躍下近百條身影,朝着陳漁等人撲去。
此時船體已經鑿出窟窿,只是洞眼不大,往船內滲入的水不大。
陳漁看到船上有人躍下,心中大急,示意身旁的兵丁上前抵擋,自己將鑿頭塞進孔中,用力一別。
一塊尺許長的船板被撬了下來,水流洶涌而入。另一側,一名兵丁也撬下一塊船板,進水速度顯著提升。
一名朝庭的水兵朝陳漁撲來,陳漁身形往下一沉,手中鐵鑿舉起,惡狠狠地朝那水兵腹中插去。鮮紅的血涌出,染紅了江水。
眼見船體開始傾斜,陳漁知道大事已成,掉頭朝遠處游去。樓船體積太大,下沉時會帶起旋渦,若不遠離很可能會被捲入水中無法逃脫。
十餘丈外陳漁從水中冒出頭,轉臉朝後望去,只見樓船已經傾斜,船上的人驚惶失措,有不少徑直跳進江中。
陳漁朝遠處另一艘樓船望去,那艘樓船也在緩緩傾斜,看來錢磊也成功了。
皇甫敷避開傾倒的戰鼓,心中又急又惱,樓船被鑿,水師沒有了指揮,這場仗輸了。
遠處號角齊鳴,雍州水軍正拼命衝來,自家戰艦看到樓船傾歪,慌了手腳,各自爲戰,有的甚至朝後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