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二十四章 溫柔鄉
    發覺青綺並無惡意,楚夕若總算堪堪放下心來。可轉而憶及她適才煞費苦心,專爲害自己身陷囹圄,又不禁復生厭惡。氣忿忿將頭扭向一旁,眼中盡是冷漠。

    “小姐您要打我罵我都成,就是別不理我!要是您還不消氣,我……我……”

    青綺大急,唯恐楚夕若從此不再理會自己,竟在當場落下淚來。這二人名爲主僕,但畢竟相處日久,平素形影不離。見她一副楚楚可憐,楚夕若心中也實難免暗生惻隱。萬般嗔惱化作一聲冷哼,緊鎖眉關氣沖沖道。

    “青綺我來問你!往日裏我待你究竟如何?”

    “小姐待我極好,青綺從來不敢忘了分毫!”

    青綺自覺理虧,始終不敢直視主人雙眼,怯生生哭訴答道。楚夕若卻不肯善罷甘休,未及她話音落定,又是一句厲聲質問:“既然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又爲何要勾結外人,專來設計陷害於我?”

    “小姐您聽我說!我爹他們實在是迫不得已!否則……否則我也絕不會幫他做出這等恩將仇報的事來!”

    “你說什麼?”

    楚夕若大驚,妙目迭生錯愕。半晌才瞠目結舌,生生擠擠出一句話來:“你說誰是你爹?”

    青綺止住抽泣,頰間兩道淚痕漣漣未乾,實是說不出的惹人憐惜。

    “伍老三便是我爹。當初……就是他把我從長江裏給撿了回來,否則我又哪裏有命活到現在?”

    楚夕若恍然大悟,頃刻又目光咄咄,冷冷不無警惕道:“哼!那麼自打你在我身邊的頭一天起,便一直盤算着要對我們楚家不利?”

    “沒有沒有!”

    青綺雙手連搖,不迭矢口否認,“是當初爹爹同我提起,說我的年紀漸漸大了,倘若再和他們這些個糙漢子住在一起難免多有不便,這才教我自去別處尋個活計。”

    “誰成想那天我剛一出門,便撞見了府上的管家前來招人,所以後來這才……”

    她有心辯解,可不知怎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小,待最後已與喃喃自語別無所異。

    人非木石,豈能無情。楚夕若察言觀色,又素對她爲人秉性心知肚明,知其此話的確出於肺腑。何況事到如今縱再如何責備於她,那也終歸於事無補。唯有慨然付之一嘆,眼望這小小人兒,獨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姐放心!要是我爹他真敢傷了您和顧少俠半根毫毛,我……我也非去和他拼命不可!”

    想是剛纔伍老三所說,青綺都已聽在耳中,急忙賭咒發誓,向主人表明心跡。楚夕若暗覺暖意融融,又謹小慎微環顧周遭,趁着四下無人,同她壓低聲道。

    “你若這便將我們鬆開,此事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待回去過後,咱們只當它從未發生就是。”

    “這……”

    青綺聞言面露難色,猶豫半晌才訕訕答道:“不是我不肯聽您的話,實在是……小姐!您不知道我爹和那些叔叔伯伯們這些年來日子過得究竟可有多苦!他們只爲了大爺的一句話,便足足等了三十年!三十年的工夫……只怕任教是誰,也定然是會生出些怨氣的吧!”

    “不過其實他們的心腸總歸極好!只要家主肯答允了我爹的條件,青綺願用性命擔保!他們絕不會幹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這些人之前做的是什麼勾當!”

    楚夕若蔑然一笑,恨恨說道:“他們本是彭澤地界上的河賊強盜,乾的從來都是些沒本錢的買賣!哼!這樣一羣草寇賊人,竟還想和我們楚家妄談條件,當真可笑至極!”

    青綺愁容慘淡,急忙忙伸手虛掩在她脣邊,“小姐您小聲些!要是教旁人給聽見了那可不得了!”

    楚夕若滿心盛怒,只是甫自藥力作用下昏昏轉醒,又與青綺一番來言去語,此刻着實頗感口乾舌燥。她雖不願先行開口向人服軟,怎奈何面由心生,目中餘光早已有意無意,暗暗瞥向跟前那碗澈然清水。

    青綺冰雪聰明,見狀登時會意。雙手捧起那搪瓷碗來愈發湊近,可憐巴巴同主人四目相望。

    楚夕若依舊沉着臉,不過這次終歸未再抗拒。低下頭來啜飲幾口,果覺精神驟然爲之一振。青綺看後喜上眉梢,又恐一旦彼此間再多說上幾句,自己便會一時心軟,當真替二人鬆開身上繩索。思來想去只得緊咬了嘴脣,急攘攘對主人行個斂衽,說待會兒會再過來。

    說完,她遂站起身來便跑,如飛也般匆匆逃出屋去。

    “同樣是着了算計,被五花大綁的做了階下之囚。楚小姐自有人來噓寒問暖,我這邊卻是門庭冷落。”

    “唉!那也着實是世態炎涼,教人好生寒心不已吶!”

    楚夕若暗中一驚,方知少卿原來早已轉醒。聖人言死生亦大矣,念及其素來機變百出,當下只好暫抑驕矜,同他沉聲問道:“你可曾想到了什麼逃出去的法子?”

    “這可奇了!”

    少卿聽罷啼笑皆非,口中嘖嘖感慨不已。

    “我明明早就告訴過你,此事必然大有蹊蹺,可你卻無論如何偏不肯聽!”

    “現在人方爲刀俎,我爲魚肉。你卻反過頭來要問我該如何是好!”

    他心念電轉,猶不忘危言聳聽道:“放心吧!方纔人家不是都已說得明明白白,如我這等的邪魔外道殺便殺了,實在半點不足爲惜。”

    “至於你嘛……那也不過只是給砍下一根手指頭來罷了。”

    “你!”

    即便明知少卿此話多半隻是戲謔,楚夕若卻依舊難以嚥下胸中一口惡氣。銀牙輕咬,幾是衝口而出道:“你不必這般陰陽怪氣的小覷於人!大不了今日便把性命留在這裏,那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別別別!”

    聽她這般義正辭嚴,反倒教少卿一時忍俊不禁,心道原來這世上竟還有如此有趣之人,着實令人大開眼界。遂又一本正經,悠悠續道:“咱們好端端的一齊出來,若是教你這位楚小姐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到時豈不是要壞了先生的大事?”

    “你大可放心好了!我是死是活都與旁人毫不相干,可也輪不到你來操心!”

    她越想越氣,說完半晌無言。少卿看在眼中,話鋒一轉,徐徐又道:“其實要說辦法,那也並非當真沒有。只是……”

    “只是你若一心求死,我縱說了也是白饒。”

    “你愛說不說!反正如今咱們是生是死,那也全都合在一處!”

    楚夕若惱他故弄玄虛,口中自然殊無好氣。可待轉過頭來,又覺此話着實頗爲不妥。倒像是自己正同少卿海誓山盟,彼此將性命託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