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三十五章 造化物
    文鳶歡心雀躍,一面連聲高呼:“我射中啦!”一面加緊腳步,趕向那箭矢落處。不多時又跑回少卿身畔,儼然炫耀般喜孜孜道。

    “你看!這下你便再沒有話可說了吧!”

    少卿一臉沮喪,放眼在她手間瞥過,心下更不由爲之一懍。

    只見那榆樹葉子通體完好無缺,唯有封口間對稱分佈着兩處銳利小孔。等到將其展開,裏面那蟬兒竟毫髮未損,轉眼振翅而飛,兀自發出刺耳尖鳴。

    “好啦好啦!該輪到你來向我賠不是啦!”

    見少卿窘相畢露,文鳶心下端的好生痛快,俏臉一揚,不留半分情面。少卿滿面通紅,雖有千般不願,奈何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那也只好硬起頭皮依照方纔約定,向她連道了三遍我錯了。而後悻悻一聲冷哼,站在原地獨自嘔氣。

    “是了,你回去後替我轉告爹爹,就說我已和曲小哥約好了……”

    “我和你一齊到南麓山上去!”

    少卿平白遭此戲弄,可謂心有不甘,左思右想也非得找回場子。恍惚腦中忽的閃過一念,登時不假思索,衝口而出道。

    文鳶遠遠聽了,着實喫驚不淺。掉過頭來朝他瞪看,朱脣翕張失聲驚道:“你說什麼?”

    少卿本是賭氣,可既見文鳶如此模樣,遂倏地板起一張面孔,沉聲迴應道:“我剛纔只答應了從此不再攔着你上山,卻從沒說過會善罷甘休。”

    “既然你非要一意孤行,那我也只好捨命來陪上一回君子了。”

    “你!”

    文鳶爲之氣結,偏又無言以對。兩隻水眸含嗔帶怒,反倒別是一番嬌豔欲滴。

    “趕快讓開!否則我便要對你不客氣了!”

    她聲色俱厲,可每每向前踏出一步,少卿便始終如影隨形。陰魂不散之餘,更不忘板着臉奚落道:“除非你肯回去,否則你走到哪,我便一直跟到哪。”

    “你這人真是好生無恥!我想要怎樣那也用不着旁人多管!”

    文鳶又羞又氣,依稀竟覺二人此番對話好似甚爲熟悉,只是如今風水輪流轉,箇中滋味也端的頗不好過。如此一來二去,終於足下一頓,極不情願般恨恨瞪過少卿一眼,氣鼓鼓大聲催促。

    “喂!你磨磨蹭蹭的還不肯走,莫不是要等着我來求你麼?”

    少卿驀地回過神來,努努嘴示意她在頭前引路,自己則緊隨其後。二人便如這般一前一後,反倒變了初衷,一同往南麓山上而去。

    起初文鳶方在氣頭,走起路來自然風馳電掣,只恨不能將身後一條尾巴遠遠甩開纔好。只是她心中畢竟記掛少卿安危,恐他時候漸久體力不支,終究不禁暗暗放慢腳步。

    少卿雖不明就裏,卻也能覺身上重荷見輕,再不似適才般力不從心。二人一路無言,俄頃周遭景色變換,舉目飛清傍流,漱石頹隍,似有一抹料峭氤氳散氛,全與春夏之景倍顯格格不入。

    “這裏好冷!”

    似因四下涼意漸起,文鳶不禁暗暗打個寒戰,轉念卻又喜形於色,愈發振作精神。

    “爹爹說冰玉紅蓮單隻生在西邊的大雪山上,這裏既冷的厲害,那也必是已然離的不遠了!”

    她眸中一亮,打定主意加緊前行。少卿跟在她左右身邊,自不難將這番話聽得真真切切。正所謂死生亦大矣,如今自己性命岌岌可危,若確能憑藉這聞所未聞之物轉危爲安,真可說得上是天可憐見。

    只是臨行前文歆年之託言猶在耳,設使因此卻令文鳶以身涉險,遭遇不測,又教自己一顆良心如何得以安寧?

    他心下正五味雜陳,另一邊廂文鳶卻無絲毫遲疑,急匆匆奔向近前一片林壑繁蕪,但在所過之處留下陣陣窸窣聲響。少卿無可奈何,只得長嘆一聲,在後面緊跟不輟。更精神緊繃,環顧左右,不敢有絲毫掉以輕心。

    約莫又過一柱香的工夫,二人眼前忽的一片豁然。足下快行數步,只見一條偌大山隧漆黑幽暗,裏面颼颼陰風涌出,刮在肌膚端的隱隱作痛。

    少卿頰間色變,兩道餘光無意朝文鳶瞥看。等發覺她玉容慘淡,纖脣煞白,無疑正滿心惴惴不安,一時間反倒如釋重負。遂徐徐上前,就此擋在她與那山隧入口中間。

    “我看這裏着實古怪邪門,咱們還是暫且回去,等之後再想別的計較不遲。”

    “不成!”

    渠料文鳶竟一口回絕,漲紅了耳根大聲說道:“咱們好不容易纔走到這裏,那又怎能空手而歸?”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我是一定非要進去不可!”

    話音甫歇,她便雙手撫胸,深深吸進口氣。而後極不耐煩般一把推開少卿,獨自大踏步的走進其中。少卿見了,既是感激,又是惦念,當下從袖中取出火折點亮,下定決心便教這洞中更有刀山火海,自己也定義無反顧,來與這少女一同闖上一遭。

    “平安!你在哪?”

    入洞之初,文鳶自然自信滿滿,可一旦等到切實置身其中,卻又難免恐懼心起。恍惚只覺身前背後一片暝瞑晦暗之中,無不暗藏萬重殺機。一陣刺骨冷風吹過,更令她如同驚弓之鳥,一顆心臟隨胸膛起伏狂跳,話裏話外盡作哭腔。

    少卿心頭一懍,趕緊加快步伐,循着她聲音來處匆匆趕去。火光明滅間,僅能隱約察覺一襲綽約身姿正茫然無措,在原地不迭打晃徘徊。

    見少卿攜亮趕來,文鳶總算如獲大赦。拔腿向他趕來,只是纔剛行出兩步,便覺足尖忽的觸之何物。

    藉着數點昏暗光亮低頭望去,一具骨殖赫然映入眼簾。而待將目光放至稍遠,則另有無數遺骸零落散佈,彼此狼藉糅雜,早已難辨生前究竟是人是獸。

    文鳶何曾見過這般陣勢?兩腿一軟,嚇得順勢跌坐在地。又擡手捂住雙眼,不敢再行多看。少卿聞聲而至,見此情形雖同樣錯愕難當,但總歸還算鎮定,將那火折遞至跟前,皺眉埋怨道。

    “誰教你非要逞能,這下也該知道後悔了吧!”

    “這還不都是爲了你的死活!否則你以爲我自己稀罕到這活見鬼的地方來麼?”

    文鳶本就滿腹委屈,又聽見少卿在耳邊抱怨,登將心思氣忿忿脫口而出。少卿臉上微一泛紅,亦覺自己此話委實太過,須臾軟下一副心腸,同她小心翼翼道:“好啦好啦,我這不是已經來了麼?”

    “你……”

    少女腮邊淚痕未乾,總算顫巍巍睜開眼睛,一排銀牙輕咬朱脣。少卿心下好生尷尬,俄頃略顯遲疑,把自己一隻右手朝她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