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五十七章 豺虎心
    “你……你說什麼?”

    楚夕若先是大驚,直俟靜下心來細思,才知原來是少卿高燒之下神志不清,反將自己錯認成了璇燭。可還未等她開口,少卿五指間反倒愈發加力,好似當前所握着的,乃是濤濤碩浪裏唯一一株救命稻草。

    “先生,少卿實在想不通透……”

    他的聲音如蚊蠅般細弱,更似隱隱含着哭腔。楚夕若微微動容,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在少卿似乎並不曾冀望得到迴應,喉嚨深處一陣輕輕嗚咽,就此從眼角滲出淚來。

    “您武功天下第一,可旁人前來欺辱我們的時候,您又究竟跑到哪裏去了?”

    楚夕若神情微妙,心中滋味也同樣頗不好過。她踟躕良久,終於紅着臉張開小臂,慢吞吞將眼前之人攬入懷中。

    二人肌膚相觸,少卿身子一陣痙攣,陡然間又向她臂彎中連連縮去。楚夕若下意識朝後躲避,轉念卻覺自己實在好沒道理。遂銀牙輕咬,周身上下緊繃如弦,好生將他一顆頭顱護在胸前。

    “先生,您不肯要少卿了麼?您……您……”

    少卿語出哽咽,更微微睜開雙眼,眸中盡作哀求。楚夕若神色一黯,十指微微發顫。恍惚憶起如今自身境遇,其實又何嘗不正與少卿如出一轍?若說二者不同之處,大概無外乎是少卿所爲之人乃爲鮮于承天,而自己所爲……

    是了,自己所爲之人,此刻不也正好端端的躺在懷裏面麼?

    想到方纔自己一念之差竟險些親手教少卿命喪黃泉,那也着實令人啼笑皆非。而再回到眼前,少卿口中一呼一吸正曼撫青絲,楚夕若終於忍俊不禁,一則是在心中豁然開朗過後聊以自嘲,二則亦爲二人同病相憐,便在這莽莽塵世裏彼此相依爲伴。

    “我八成是上輩子欠了你天大的人情,這才累得如今喫苦受罪。”

    她目蘊柔光,又仔細端詳少卿半晌,於無聲中分明數許芳心悸動。遂將懷中人另外五根手指握在掌心,在他耳根處輕輕吐氣如蘭。

    “放心吧,先生……便留在這裏陪你……”

    “周師弟,咱們跟着你在這裏兜兜轉轉總也有些日子了。明人不說暗話!還請你當着各位師兄弟的面把事情說個清楚,翟正禮翟師叔和黃冠達黃師兄,他們兩位究竟是怎麼死的?”

    二人正於洞中依偎而坐,外面卻驟然傳來人聲。旋即,陣陣腳步登時由遠及近,漸沿山隧向內走來。

    楚夕若心頭一懍,聽出來者應當不下八九個人之多,人人步履平實,穩如泰山,無疑內力皆頗有根基。

    雖覺好生驚訝,但形勢未明之前,畢竟不便暴露二人蹤跡。楚夕若心念電轉,趕緊輕輕支撐起少卿身軀,扶着他一同躲到一隅暗處之內,同時屏息凝神,豎起耳朵繼續傾聽。

    “我都已同你們說過多少遍了!”

    不多時,幾條人影先後步入洞中,當先一人面頰奇長,似因心下不勝其煩,忿忿然連聲大叫:“翟師叔和黃師弟分明便是被那青城山的小賊所害!你們要還是不肯相信,我願在此對天發誓,倘若口中有半句虛言,便教我日後不得好死!”

    其餘衆人聽他這般賭咒發願,不由盡皆大皺眉頭。須臾,當中一名年紀稍長者終於邁步上前,言下之意仍舊對那長臉所言半信半疑。

    “冥冥之事無人可知,卻又如何能做得了準?翟師叔宅心仁厚,於咱們做弟子的向來頗有恩惠,黃師弟也一向老實本分,從不輕易惹禍上身,如何竟會莫名其妙觸上了青城山的黴頭?”

    “周師弟,依我看你還是再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同我們說上一遍,否則我等也只好趕去詢問掌門,請他親自前來定奪。”

    “師兄想去便去,但若是當真惹惱了掌門,可休怪小弟沒把醜話講在頭前!”那長臉面露不悅,儼然有恃無恐。轉眼又變了話鋒,假意語重心長道:“師兄也是咱們望日樓中的老人物了,怎會不知翟師叔同掌門究竟是何關係?”

    “現如今掌門正因爲他老人家的死怒不可遏,一旦有人不辨眉眼高低,只管把自己道聽途說之事向他亂說一氣……唉!小弟一片拳拳摯誠,可全都是在爲師兄今後考慮吶。”

    “這……”

    長者臉上閃現遲疑,無論如何還是難消胸中疑慮,“並非是咱們信不過師弟的肺腑之言,只是我兄弟數人平日裏蒙翟師叔恩情最深,眼下他竟這般稀裏糊塗的死了,我等若不能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那又如何對得起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着呀!諸位義氣深重,當真教小弟好生欽佩不已!”

    那長臉撫掌而呼,遂挺直胸膛,連聲附和道:“好吧!既然師兄這般不忘舊恩,小弟便也捨命陪上一回君子!等咱們回到望日樓後,我就同大夥兒一齊去尋掌門,當着所有人的面把話說個清清楚楚。”

    “好師弟!我……我代翟師叔多謝你啦!”

    那長者大爲感動,竟險些難以自持。長臉見狀,忙不迭拱手還禮,只說這不過皆是自己份內之責。

    長者又是一番千恩萬謝,實則早已按捺不住滿腔急切。腳下前行數步,便牢牢攥住那長臉衣袖一角不肯撒開,“師弟你快來說說!當初究竟是怎生一回事情!”

    “師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長臉不慌不忙,繼續哂然笑道:“只是一連走了數個時辰的山路,小弟也實在口渴的厲害。”

    “胡師弟!”

    說完,他便向左近一小個子之人使個眼色。這胡姓弟子心領神會,當下從懷中摸出個水壺交出。長臉亦不客氣,接過來後便牛飲一口,嘴裏嘖嘖高呼痛快,旋即又頗爽快,將其雙手遞向那長者,滿臉賠笑道:“師兄不妨也先用些,待大夥兒喝完後咱們再說正事不遲。”

    經他提醒,長者不由亦覺自己兩片嘴脣皸裂發乾。便接過那水壺來草草飲下一口,完事又把它傳給身邊其餘同門,直待人人盡皆飽飲,這才重新送回到那胡姓弟子手中。

    “周師弟,現下你總該是可以說說了吧。”

    那長者火急火燎,不等嘴脣上水跡幹去,便再度開口催問。長臉頻頻點頭,轉眼在喉嚨裏發出嘿嘿數聲怪笑,傳入耳中端的教人不寒而慄。

    “諸位既然如此想要得知真相,何不乾脆親自到陰曹地府,去問一問翟師叔他老人家本人?”

    “周師弟!你!你這是何意?”

    長者驚駭交加,脊背上一陣惡寒刺骨。便在此時,在他身後忽然傳來數聲咚咚悶響,赫然竟已有數個同門莫名其妙倒斃於地,七竅間都在汩汩流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