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七十七章 舊時恨
    “我不但沒有內力,就連武功也不曾學過半點。”

    那美婦倒也坦誠,言訖白眼一翻,又自顧自般道:“武功蓋世又有何用?就如你們這些個所謂江湖少俠,除卻彼此好勇搏狠,耽於私鬥,說到底也不過是羣遊手好閒之徒罷了。”

    “可我這個遊手好閒之徒,想必無論如何也不會給幾卷書本砸昏了頭。”

    少卿一聲嗤笑,登時反脣相譏。那美婦亦不動怒,活動活動四肢,慵懶懶倚在一旁木欄杆之上。

    “馬有失蹄,人有失足。我只不過是一不小心從梯子上給摔了下來,又一不小心昏了過去,如何等到了你的嘴裏,卻全然成了另外一番說辭?”

    她愈說愈覺有趣,興之所至,索性伸出指頭來在少卿額上一戳,不緊不慢道:“你這小娃娃倒算牙尖嘴利,可這世上從來淹死會水的。唉!總有一天你也非得折在這上面不可。”

    少卿眉頭微皺,稍向一旁閃身。又不無警惕,環顧四周道:“我方纔進來時,明明只看見一座暖閣,裏面如何竟會有這般大的一處所在?這裏又究竟是什麼地方?還有櫃上的那些各派祕籍,又到底是從何處而來?”

    “你且慢慢的說,我老人家年事已高,實在是跟不上你這小娃娃的心思啦!”

    話雖如此,那美婦始終面色哂然,眼角流波同少卿仔細端詳,而後微笑說道:“這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現如今你們這些個做樑上君子的,就連自己偷到了什麼地方也要旁人來告訴了麼?”

    “你說什麼?”

    少卿臉上泛紅,好在他當真應變奇疾,遂倏地板起一張面孔,森然催促道:“你要想活命,就趕緊告訴我這究竟是怎生一回事情。”

    “別別別!我告訴你也就是啦!”

    那美婦雙手連搖,心中雖對少卿佯裝之舉洞若觀火,但卻偏偏並不說破。意興闌珊似的輕嘆口氣,眨動雙眼徐徐開口。

    “你說剛纔來時只看見一座暖閣,那麼我來問你,在那暖閣後面的……又究竟乃是麼?”

    “那後面不過是座山丘,如何……”

    少卿不加思索,登時脫口而出。可一席話還未說完,臉上竟又驀地變了顏色,愕然環視周遭,失聲驚呼道:“你說咱們現下便是在那山丘之內?”

    那美婦一笑莞爾,“不錯不錯!果然孺子可教!此地通體鑿山造就,你在外面自然難以分辨。”

    “不過嘛……”

    陡然間,她又忽面作正色,半闔着眼攤開兩手,一襲衣袂飄飄拂動。

    “縱只區區斗室,卻已足覽人間。”

    “着!”

    慕賢館內,一記暴喝如雷。旋即,便是個身高馬大的彪形壯漢被人一掌崩落擂臺,就倒在地上放聲哀嚎。而另一邊廂,令他落得如此狼狽不堪之人,卻是個樣貌奇醜無比的矮小侏儒。

    這侏儒身長不過三尺,下手竟端的狠辣絕倫。眼看那大漢已然無力抵擋,卻依舊無意善罷甘休。縱身一躍跳下擂臺,拿着手中一把明晃晃的鋼刀,便又往對頭頸間劈落。

    他目露兇光,惡狠狠朝那漢子大叫。陡然間卻被一陣勁風撲面,濤濤朔氣所至,直颳得頰間肌膚隱隱作痛。等到放眼望去,正是駱忠業已從旁出手。

    駱忠掌風連綿,一時縱橫激盪。那侏儒武功雖高,畢竟不敢小覷。腦中兩相權衡,終於騰挪腳步退開數丈,把那鋼刀橫在胸前,朝着他似笑非笑。

    “倘若小人不曾猜錯,足下便是東極山的寥一刀寥大俠了吧!”

    駱忠一招建功,便未再行纏鬥。而是一般的向後躍開數步,雙手抱拳躬身致意。

    “廖大俠武功震古爍今,手下四十八路劈空刀法出神入化,對此駱忠與在場諸位英雄無不仰慕已久。今日既能親眼得見,那也着實三生有幸。”

    “不過如今大俠既已取勝,倘若您能看在我家先生的情面上,就此高擡貴手,小人也定不勝感激之至。”

    “駱管家哪裏話!”

    寥一刀嘿嘿怪笑,露出滿口森森黃牙,“姓廖的生來是個賭鬼,誤打誤撞活到如今,也只悟出個贏者通喫的道理。”

    “這大個兒既不是我的對手,一條性命便該任我處置。相反,要是有朝一日我姓廖的同樣折在了旁人手上,也自然絕無半句怨言!”

    言訖,他又口中一頓,臉上泛起一絲意味深長,“可話又說回來,這規矩終是死的,只有人才是活的。要是看在雪棠先生與駱管家的情面上……留這大個兒一條性命又能怎的?”

    “不過駱管家,待會兒你可要在先生面前替我多說上幾句好話,否則姓廖的豈不蝕本?實在喫虧不淺!喫虧不淺!”

    其實適才駱忠僅憑三招兩式,便迫得寥一刀閃身退讓,二人武功強弱可謂高下立判。可這寥一刀卻偏對此絕口不提,反倒顧左右而言他,好像乃是駱忠欠下了他一樁莫大人情。

    駱忠對此心知肚明,但也不屑多做糾纏。當下一番場面客套,又往一旁使個眼色,自有人來將那壯漢擡出門去。

    至於寥一刀本人則滿面紅光,昂首挺胸回到座上。一連牛飲下數盞濃茶,而後瞥着眼四望衆人,儼然格外不可一世。

    “今日已有衆多英雄好漢前來登臺指教,不知還有哪位朋友願意上場?小人便在此躬身以候。”

    駱忠話音剛落,一道曼妙倩影遂一躍上了擂臺。其人以繡帕覆面,白衣勝雪翩翩若仙,手中一口墨色利刃幽光湛湛,卻不正是楚夕若是誰?

    她這番之所以率先上到臺前,心中亦有諸多深思熟慮。回想二人初到這慕賢館時,天色猶然正值晌午,眼下在座半數之人都已先後下場放對,外面更在不知不覺間漸漸轉暗,而少卿卻依舊一去不返,至今遲遲未見音訊。

    那位神祕莫測的雪棠先生有言在先,只有在擂臺上得勝,方能進到內堂敘話。既然橫豎都是一刀,還是早早贏下一場,免得到頭來竟只落得白忙。

    可如今她雖上場,心中反倒愈發不安。念及當前楚端便在堂中,自己爲防身份泄露,必不可能再使楚家本門武功。而那天樞三機劍固然精妙無比,自己卻只是初學乍練,要說拿來同人放對,真不知究竟能有幾分勝算。

    遍觀四下,在場這許多邪魔外道,恐怕無一不是鮮血滿手的狠辣角色,假若待會兒當真落敗不敵……那祝東陽一條血淋淋的手臂猶在眼前,只怕便是少時最好榜樣。

    “如今你同他受各派千夫所指,早已成了衆矢之的。今日若不能查明真相,即便出了這扇門去,那又還能有幾天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