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意天意都是天意 >第七十六章
    年中唯獨一日的青阜夜是安靜的。

    那一日是忌日,祭奠大荒中戰死的鸞鳥始祖,也是折令仙主的父祖。

    然祭奠的,卻也只折令而已。

    清淵深潭,颯颯風聲,石壁上有光影綽綽。

    那蕩在崖邊的鞦韆是嘉榮早就見過的,卻只今日才見它擺起來。

    有人在吟唱,落在崖邊敲擊在心上,悲傷的無以復加。

    嘉榮捂着心口,疑惑着爲何這麼感同身受,大約,是那主人的緣故……

    “小阿榮。”折令知道身後遙望着自己的人是誰。

    阿榮聞言走近,月正正好好打在折令的臉上,她未束髮,瑩白的額頭像要透明瞭一般。

    嘉榮好奇打量,爲何折令仙主是笑着的,她私以爲那悲鳴不該是這般面容纔是。

    直到一滴晶瑩隨着風落了下來,她才曉得,不是不悲……

    “小阿榮啊……”折令蕩的越來越高,嘉榮快要看不清她的面容,只那一聲聲呼喚,像是訴盡了內容。

    她不由得走近,這裏的石崖坎坷,懸瀑飛湍,溼了鞋襪,淋了裙襬,卻罷不得她的腳步。

    “仙主。”她朗聲叫到,那人便回了頭。

    六合皆說鳳凰纔是鳥中至盛,可此時在嘉榮眼中,誰人也不如她的顏色來的明豔。

    “小阿榮,我美否?”折令問道。

    嘉榮想,她定是在心中明鏡似的知曉自己的美,便不敢欺瞞,“當然。”

    折令笑了,那孩子眼中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已多少年未曾見過,卻發覺依舊令人心悅。

    隨即折令縱身一躍,嘉榮只覺是誰拋了那翠玉,心中捨不得一般追隨而去,忘卻身下是崖壁而縱身。

    鸞鳥嘶鳴間,嘉榮不知被什麼扇了似的,而後便落在了那鳥背之上騰遊。

    山川,河流,青阜遠比她想的壯麗,她從未見過鳳凰,從前也未有鸞比之於鳳凰,如今看來,便是從來也不差。

    嘉榮緊緊的抱住折令,待到落地,腳下飄忽,才知自己在那鞦韆之上,折令還沒有放開她的腰身,兩個人貼的近極,折令笑的燦若星河。

    “準備好了?”她扯住長藤,也不待迴應,便帶着嘉榮蕩了起來。

    風在臉上,水汽也是,她聽着耳邊折令的笑,似乎忘記了惱人的俗事……

    “開心了麼?”鞦韆終要落下,折令的聲音傳來,嘉榮毫不猶豫的點着頭。

    隨即她一個縱身離開了嘉榮的身邊,小狐狸重心不穩,但卻死死的拽住了藤蔓,她似乎從來都在小心的攀着,爲怕自己的依託會突然消失。

    “仙主?”嘉榮自然不會生氣,只是回望着崖邊的人。

    那雙眉眼像是碧玉,剔透又深邃。

    “阿榮,你可知從前的溟涬,是何種模樣?”折令找了一塊石坐下,看着眼前那麼透粉的顏色在鞦韆上擺啊擺,擺啊擺……

    “仙主知道?說來聽聽。”嘉榮的好心情不是玩笑,她覺得現在的自己能寬釋一切,這大約是個討好她的好時機。

    “對於溟涬,還要自洪荒說來,而我,也不過從父祖那裏聽說,但想來到底是比那些雜七雜八的傳聞要來的詳實。”

    折令想起第一次見溟涬時父祖的嚴肅模樣,“上古洪荒時代,無天無地,無陰無陽,虛空未分,清濁未判,星雲禍亂,時序無常,神魔初生,吸納太初之力,爲禍洪荒……”

    天道放任神魔,直至時序大亂。

    “此間,雷電禍亂一日。”折令說道此,忽而看向嘉榮。

    “是溟涬?”嘉榮攀着藤蔓慢慢的坐在了鞦韆之上,耐心的聽着她的話。

    “是。”折令笑着,“父祖說,那神魔幼崽模樣,面目冷峻,異色雙瞳,冠髮束裝,腳下流雲旋轉,頭頂雷電轟鳴。”

    “好威風。”嘉榮想着那模樣,又印證在溟涬的身上,竟生出幾分可愛。

    “確實威風。”折令應到,“此後千年,那幼崽追逐在衆神魔間,得天道恩賜,驅逐神魔之力,助其重新散落混沌,天道爲其命名——溟涬。”

    折令的眼中帶着些許迷惘,“父祖說,後來的事情他便模糊了,只記得那人浴血在混沌間,直至天地清明……”

    嘉榮聞言心思一動,她知道那人定是不同凡響的,卻也不知他到底是怎樣走過來的。

    “後來呢?”

    “後來?”折令的神色又堅定了起來,“後來便是我初見他時的模樣,那時候,父祖還在身側,他指着那人說道,絕不可冒犯與他。”

    “這麼可怕?”嘉榮覺得折令仙主似乎也不是那般懼怕溟涬。

    “當然,那是大荒最亂的時候,可這個人只一出面,便幾乎決定了那一役的勝負。”

    “勝負……”嘉榮似乎知道了結果,鸞鳥始祖便是戰死於此。

    “是,他站在了天族的一邊,便註定了一切。”折令輕笑着搖搖頭,“或許只是剛好,左不過是天道法旨罷了。”

    嘉榮到此便有些不甚明白,卻又聽折令說,“他是天道的象徵,可我記得父祖在時卻也說過,他不過,是天道手中的一柄利刃,猶如列缺之於溟涬。”

    這比喻近乎冷酷無情,是天道,也對溟涬,冰冷的像是無法抗爭的命運。

    “他沒有做錯。”嘉榮下意識的辯駁,溟涬從未愧對蒼生,即使是冷酷無情。

    折令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他斬殺凰鳥,也是亦然,那鳥該死罷了。”

    嘉榮微訝,下意識覺得折令不該說出這話,卻又並不太過意外。

    “怎麼,不能說麼,凰鳥死於列缺,世人皆知,她和那些站在溟涬對面的神魔無甚區別,只是那老鳳凰面子太薄,不敢叫人說罷了。”折令嘲弄着,“可我,他哪裏敢管。”

    嘉榮笑了出來,爲折令仙主的硬氣,怕是六合都無人敢和孰翰祖神這般說話。

    “唉……”折令嘆口氣,又自顧自的說道,“說他無情,他偏偏又叫這蒼生都對他不起,說他有情……”

    折令看向懵懂的嘉榮,“從前不知,但大約今後,該是有情的罷……”

    “什麼?”嘉榮着實聽不懂折令最後的那句話,可折令卻不再說下去了。

    她站起身,拂來了拂身邊的草木花屑,轉身要走。

    “仙主?”嘉榮不知她爲何突然要走,忘卻自己還在鞦韆之上,直直伸手要去夠,卻跌下崖去……

    落地只在一瞬間,那身邊的味道太過熟悉,嘉榮怎麼可能認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