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籠中雁 >第六十八章 新貴
    烈日高掛,景聆不過是掀起窗簾朝外張望了一會兒,額角上便開始冒汗,連帶着鬢邊的碎頭髮都粘在了臉上。

    車輪緩緩滾動,景聆忽然感到睏意襲來,她別過臉將窗簾拉緊,靠在窗邊輕輕闔眼。

    然而沒過多久,馬車又停了下來。

    隔着門簾,景聆隱約聽清了馬車外傳來的溫柔男聲:

    “在下是尉遲章……”

    尉遲章?

    景聆忽然來了興致,她雖然沒有睜眼,卻留了只耳朵注意外面的聲響。

    尉遲章說起話來輕言細語,嗓音如清冽的泉水,用詞如民謠般婉轉。景聆聽着他的話,基本可以確定他就是酒樓門口身着官袍的那位公子。

    景聆遲緩地掀起了眼簾,倏然間就想要看看姜憲的這位文質彬彬的學生是何模樣。

    她的身子微微前傾,纖白的指尖將硃紅的門簾輕輕勾開。

    涼風吹過,從街邊的迎春花樹上掃落了大片花瓣,尉遲章注意到門簾被掀開,便緩緩擡起了頭。

    景聆自下往上打量着尉遲章,他雖然是一副文弱書生的做派,但他身材修長,肩寬腰窄,體態不俗,像是從天而降的文曲星。

    目光移到尉遲章白淨的臉上,二人在此刻四目相對。

    尉遲章衝景聆展顏一笑,可景聆卻感覺眼前一花,她僵直了身體,臉上的神色也在頃刻之間凝固。

    太……太像了!

    尉遲章端端正正地朝景聆作了個揖,“想必這便是鎮國公府的景小姐了吧,初次見面,在下尉遲章,字元卿。”

    景聆臉色僵硬,她微微緩過神來,扯出一抹禮貌的微笑,“尉遲大人文采斐然,景聆早有耳聞。”

    尉遲章望着景聆,臉上始終掛着淡笑,可景聆卻因爲他這張臉而感到格外不自在,不斷閃躲着尉遲章的目光。

    雖說這世上長相相似之人並不稀奇,可尉遲章與時詡的樣貌,少說也像了七分,若是被崔宛看見了尉遲章,怕都是要愣一愣神吧。

    尉遲章混跡官場數年,早就養成了察言觀色的能力,景聆雖然在極力掩藏臉上的慌亂,可那些細枝末節的動作早已收入尉遲章精明的眼中。

    尉遲章回到盛安的這些日子也聽到過一些風聲,風月場上有不少人明裏暗裏打趣景聆與時詡之間的關係,同時自己也遇見了好幾個官員將自己錯認成時詡,因此他也猜到,景聆看見自己露出這般神色,想必也是因爲自己與時詡容貌相似的緣故。

    尉遲章脣角噙着笑,柔聲道:“今日是在下在這醉夢居里設宴,竟不想擋了景小姐的路。不知道景小姐用過午膳沒有,若是沒有用過,不如來醉夢居中喫個便飯,權當是在下向景小姐賠罪了。”

    景聆看着別處,不假思索道:“多謝尉遲大人的好意,我已經喫過了。”

    尉遲章彷彿對景聆的話早有準備,他的笑容中頗有遺憾的意味,他道:“既然這樣我也不便強留了,不過今日因爲我個人的事情耽誤了景小姐,在下深感歉意。”

    說完,尉遲章就從身後的小廝手裏拿過了一盒糕點,捧上前去,“這是醉夢居中的招牌山藥糕,聽說盛安城裏的夫人小姐們都很喜歡,我想景小姐應該也不會討厭的。”

    景聆用餘光朝那雕刻精美的木盒上看了一眼,若是自己不接受這盒糕點,像尉遲章這樣的人也定然不會就此罷休,可景聆實在是不想再與他在這大路上耗下去了。

    景聆淡笑着朝珠玉遞了個眼色,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尉遲大人太客氣了。景聆多謝大人的饋贈。”

    “不用謝,應該的。”

    言罷,尉遲章便笑眯眯地將手中木盒遞到了珠玉手裏。

    尉遲章還想再與景聆說幾句話,可景聆已經坐到了車廂內側,而珠玉也在接過糕點後就迅速拉上了門簾,全然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尉遲章因爲年紀不大,早年在官場上也沒少喫癟,景聆這樣的態度他已是見怪不怪了。

    尉遲章淺笑着倒退兩步讓出半條車道來,隨後便衝着那馬車作了個揖。但那馬車卻是絲毫不領他的情,滾動着車軲轆揚長而去。

    尉遲章定在原地,一直等到馬車走遠了他才慢慢擡起頭來,望向永安坊的方向,倏然一笑。

    身後的小廝見尉遲章久久不動,上前提醒道:“大人,咱們該進去了,不然諸位大人都要等急了。”

    “噢。”尉遲章的思緒被猛然拉回,他轉身說:“這就去,這就去了。”

    尉遲章一邊快步往酒樓裏走着,一邊在腦中回想着景聆,雖然只有短短几個片段,可尉遲章就是不覺得膩,甚至是景聆的每一個神情與動作,都足夠讓他斟酌出別樣的韻味。

    “阿松。”尉遲章興致勃勃地喚那位小廝道:“今天的這位景小姐,是這麼多年來我遇見的第一個,即使是奚落了我,我也討厭不起來的人。”

    阿鬆緊跟在尉遲章身後,笑道:“那位景小姐的美貌在我們盛安也是人盡皆知的,只不過我聽說她與那武安侯已是兩情相悅,大人您怕是沒有機會了。”說到最後,阿松都有些沮喪了。

    “嘖,”尉遲章抿了抿嘴,突然轉過了頭,指着自己的臉道:“雖然我尚未見過那位武安侯,但在盛安,見過我的人都說我與武安侯生得像,你在老師身邊待得久,想必是見過武安侯,我與他,當真那麼相似?”

    阿松看着尉遲章的臉,摸着後腦勺想了想道:“阿松沒讀過什麼書,也說不清楚這種感覺,起初阿松覺得也是有幾分相似,但與大人相處久了,阿松就覺得大人您跟他一點都不像了。”

    “這樣啊……”尉遲章輕點着下巴,臉上依舊掛着他那標誌性的笑。

    景聆到家門口時剛好遇見了從外面回來的折柳,折柳扶着景聆從馬車上下來時臉上還帶着淡淡的笑意,可看見從馬車裏鑽出來的珠玉時,她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景聆和折柳一回到疏雨閣就關上了房門,景聆隱隱記得,當年時取戰死的消息傳回盛安時,賀遷震怒,貶了一堆人的官。景聆覺得這堆人裏面說不定就有這件事的知情者,一早便讓折柳把這堆人的名單找出來。

    折柳從懷裏掏出一張疊的方整的紙條遞給景聆,道:“這都是安憶弦查出來的。”

    景聆抿了口茶,接過紙條拆開,紙條裏面密密麻麻地記錄了二十餘位官員的名字,以及他們被貶前後的職務。

    景聆微微皺起眉頭,捏着紙頁的一角仔細瀏覽,生怕會漏掉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