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世上真有地獄，若那地獄真有惡鬼，也遠不及眼前人的萬分之一。
“我真的不知道！”
男人的目光沒有焦距，四周的燭光像是將一切籠罩在了光怪陸離的光暈裏，蹲在他身邊的人的臉，模糊的甚至瞧不清五官，恍惚間，他只瞧見了自她腳下蔓延直至背後牆壁上的那道黑影。
那道斂着獠牙，張開利爪的龐大黑影！
那人在笑，聲音似是穿過了遙遠冰川，灌入他的耳畔，帶着徹骨的寒：“呵，那就……再來一遍！”
“不，不，我真的不知道……”男人用力的睜大眼睛，沙啞的聲音裏滾着恐懼的音符：“我，我只是曾經在逐魚幫裏，見到過一個人，聽到了些，聽到了些話。”
鄒城一豁然瞪大了雙眼，他原本以爲鳳巒這個變態審問他們的目的只是想折磨人罷了，沒想到還真能問出點什麼。
這逐魚幫的二把手也算是個硬骨頭，當初奉權用刑的時候，他一直硬挺着，差點沒被活活打死，如今在鳳巒的手裏走了一遭，竟然害怕成這樣，真不知道應該誇她天賦異稟的好還是邀請她前來刑部任職的好。
“瞧見了誰，聽到了什麼？”南詩影把玩着銀針，問道。
“都城指揮使趙無延的心腹，趙予。”
“他，他……”男人聲音微顫，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牽動傷口帶起的疼痛又讓他發出了痛苦的抽氣聲，只是比起身體上的疼痛，他含在嘴裏遲遲不肯說出口的話，似乎更讓他感到恐慌與害怕。
“說！”
“一個月前，我……”
上上個月月底，那日正值交賬的日子，他回到了逐魚幫。
‘二當家的！’
幫中只剩下一幫子懶貨，瞧見他回來，一臉奉承的迎了上來。
‘幫主呢？’他問。
‘幫主用完飯，就一直待在房中未曾出來過。’
他點了點頭，揣着賬本走向幫主的房間，臨近了，聽見裏面傳來交談的聲音，他本不想聽的，只是隱約間聽到了些珍寶、金子之類的詞，心裏癢癢的厲害，就想聽個究竟。
他躡手躡腳的靠近，伸長了耳朵，可自窗戶縫隙飄出來的對話內容，卻讓他面色大變。
裏面的人說：‘二十五日，冬季圍獵，獵龍！’
他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卻聽明白了話中的意思，一時惶恐得恨不得從未出現在這裏，從未聽到過這些話，慌張之下，踩到了腳邊的枯葉。
‘誰？’
屋裏傳來暴呵，他沒躲過去，被抓了個正着，這才瞧見了房裏與幫主密謀弒君的人——都城指揮使副將，趙予！
臥槽？
南詩影眨了眨眼，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番話，怎麼審問個逐魚幫的人還審問出了圍獵場刺殺案了呢？
“你說什麼？你說圍獵場弒君的主謀疑似趙無延？”鄒城一隻覺得一股冷氣直衝天靈蓋，他胸膛快速的起伏着，被這個消息震驚得頭暈目眩，他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襟，質問道。
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南詩影摸了摸下巴，其餘的暫且不提，只一點甚是可疑：“你說你被發現了？地方竟然沒有殺你滅口？”
男人道：“是，是幫主求得情。”
南詩影點了點頭，下一句話卻是再問鄒城一：“鄒大人，最近刑部四周可有發現可疑人物？”
“不曾！”
鄒城一沒想明白這其中有何關聯。
南詩影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而後又道：“走，再去問問另外幾個。”
鄒城一忙道：“先給急着走，先他診治一下，不能讓他死掉！”
南詩影哦了聲，也對，鄒城一要是將今日這事稟告給紀泓，確實不能讓人證死掉。她掏出了金創藥，幽幽的嘆了口氣，得了，又浪費一瓶！
確保男人不會死後，鄒城一不放心的加強了大牢的守衛，百般確定之後，這才同南詩影一起前往關押另外幾個人的監獄。
之前爲了防止他們串供，沒有將他們安排在一起。
這幾個人嘴不硬，但確實不知道什麼，鄒城一沒有心思在待下去，匆匆離開，看樣子是打算直接入宮面聖了。
南詩影還是想不通，怎麼就牽扯到了刺殺案呢！
……
“夫人，夜深了，該休息了！”
都城指揮使趙無延一臉無奈的瞧着自家夫人，他夫人正對着燭光，繡着香囊，說是要給未來兒媳一個見面禮。
這見面禮，哪需要她親自繡啊，憑白壞了眼睛。
“知道了知道了！”
夫人嘴裏答應着，手上卻沒停，直到將花瓣的最後一針繡完，這纔將東西放在了竹籃裏，吹滅了燭燈。
寬衣，牀上，鑽進了趙無延懷裏。
沒過多久，呼嚕聲響了起來，窗外傳來鳥類撲騰翅膀的聲音，窩在趙無延懷裏的夫人豁然睜開了眼。
“老爺，老爺？”她推了推趙無延，半晌，直到確定趙無延已經睡熟，這才輕手輕腳的爬了起來，披上外衣，走到窗邊打開了一條縫隙，一隻瞧着像是麻雀的鳥飛了進來，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從窗邊的花盆裏，摳出了什麼，放在了手心裏。
鳥吃了兩口，又撲騰着翅膀往外飛。
月光將她的影子拉的很長，從窗邊一直蔓延到了牀鋪上，影子盡頭，於黑暗之下，浮現出了一抹審視的目光。
趙無延看着站在窗邊的夫人，又緩緩閉上了眼。
從始至終，呼嚕聲從未停歇。
……
皇宮，御書房。
鄒城一跪在地上，將爲何會得到這個消息，如何得到的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最後他道：“至於主謀是趙無延或是旁人，還沒有定論，臣不敢妄言！”
“你說什麼？”
聽到鄒城一帶來的消息，紀泓豁然站起身來，一雙虎目泛着寒光，帝王之威，帝王之怒，瞬間擴散至御書房的每一個角落，鄒城一宛若一個漂浮在狂風駭浪之下的一縷浮萍，在驚濤巨浪之下掙扎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