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已經是直接再說,紀泓不配爲帝了!
文臣們的身子又抖了三抖,心裏害怕極了,卻又悄默默的擡起頭窺探陛下的反應,若是陛下連着這種話都能忍下來,那他們倒是得好好思忖一下,陛下到底是韜光養晦到了如此地步,還是已經在紀靳墨多年的威懾之下早已沒了反抗的勇氣。
紀泓坐於高位之上,將大臣們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他心裏止不住的冷笑,這廟堂之上袞袞諸公,竟然無一人敢與皇叔相抗,可挑起他的刺來,卻一個比一個用心。
“放肆!”
紀泓拍案而起,身子微微前傾,整個人就像是一頭被人吵醒的猛獸,正用血紅的瞪着眼前的獵物:“皇叔,你不要太放肆,你真以爲朕不敢讓人砍了你的腦袋嗎?”
殺氣自紀泓身上漫出,一層一層的層疊開來,暴怒的因子席捲着金鑾殿內的每一寸空氣,衆人只覺得領子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攥住,衣領勒住了喉嚨,稀薄的空氣無法灌進肺裏,他們掙扎着就像是離了水的魚,慢慢失去了氧氣的澆灌,正逐漸邁入死亡之中。
守在金鑾殿外的禁衛軍已經握緊了腰間的兵器,將身體調整到了最佳的進攻姿態,只要陛下一聲令下,就會衝入大殿之中,兵器蹭過玄甲,發出金屬碰撞在一起的聲音,聲音入耳,給人一種風雨欲來城滿樓的壓迫感與緊張感,紀靳墨依舊是一幅波瀾不驚的模樣,絲毫沒有此時的氣氛裹挾,他只是瞧着紀泓,低低的笑聲自他微薄的脣瓣溢出:“呵呵,陛下當真敢嗎?”
氣氛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跪在紀靳墨身後的武將緩緩的擡起頭,將着力點集中在右側的大腿與手臂上,身子向左微微傾斜。
左邊,是文臣武將之間涇渭分明的走道,走道盡頭,便是金鑾殿的大門,大門外,是蓄勢待發的禁衛軍。
禁衛軍若是聽從紀泓指令衝入大殿,那武將們便會在第一時間暴起,搶奪兵器控制禁軍,進而控制住整個金鑾殿。
“好,皇叔當真是有恃無恐,既然皇叔這般篤定,那朕……”
“還請陛下三思!”
紀泓的話還未落地,就被文臣們的齊聲高呼攔了下來,這幫嘴裏口口聲聲忠君愛國的朝臣,不齒紀靳墨霍亂朝綱的朝臣,卻是第一時間站出來請求紀泓收回成命的人。
他們是想紀靳墨死沒錯,可他們卻更不願看見在大敵當前的今日,臨淵還會發生內亂,紀靳墨什麼時候都可以死,但唯獨現在不行。
“你,你們!”
紀泓氣的渾身發顫,被氣的跌在了龍椅上。
“陛下息怒!”
朝臣們的又是齊聲喝道。
紀泓的臉色變了又變,忍了又忍,這纔沒有被憤怒衝破理智,將這幫只會讓他息怒息怒的朝臣們拉出去斬首。
紀泓的胸脯快速起伏着,宛若一個巨大的風箱,他怒極反笑,卻又不得不壓抑着怒火,若非他此時年歲尚輕,怕都要被氣得吐了血。
紀靳墨脣瓣微揚,滿朝文武皆跪地,爲他一人負手而立的立於廟堂之上。
紀泓看着紀靳墨,縱然他此時其實沒有大動肝火,可瞧着自個兒皇叔的模樣,也忍不住摸了摸後槽牙。
“秦千城聽命!”
紀泓忽然出聲:“朕命你率領一萬季陽軍即刻啓程,奔赴邊境。”
“臣領旨!”
秦千城沒有任何猶豫,領了旨。
……
雲嵐街。
雲嵐街胭脂水粉鋪子外被衆人圍了個水泄不通,百姓們湊在一起瞧着熱鬧,這往日可沒有這種熱鬧看,當朝貴女當街被人用爛菜葉子扔了一身,頭頂着捏了吧唧的白菜葉子,蛋液順着頭髮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南鳶兒那一張俏臉如今被糊成了三花臉,往日高高在上的仙女般的人物,如今比地上的爛菜葉子還不如。
這種樂子,百年難見。
更不要說那婦人若杜鵑滴血般的聲聲質問了,直問的衆人心頭充血,恨不得加入這討伐權貴、責問朝廷的隊伍之中。
就是這婦人眼神不太好,本意是想讓那大離的公主下不來臺,結果卻都扔在了南鳶兒的頭上。
“夠了!”
眼見那婦人又抄起了爛菜葉,南鳶兒終於忍無可忍的吼出了聲,但她卻沒有破口怒罵,而是言辭鋒利、有理有據:“大離與咱們臨淵聯姻,是因當年舊事,於民,大離與臨淵交好可使邊境百姓免於戰亂、不在提心吊膽唯恐大離進犯;於國,大離與臨淵交好可促兩國邦交、開闢貨運之路,利商、利民。如此利國利民的事情,你只因過去的仇恨便妄自非議,曲解聖意,不顧我臨淵大國之顏面,當街羞辱大離公主,責問聖上,你可知就憑你現在的所作所爲,就算是誅你九族也不爲過!”
南鳶兒聲音凌冽,因怒氣而越發的振聾發聵,饒是對她避若蛇蠍、嫌惡至極的柳藍也不得不承認,南鳶兒之所以能成爲臨淵貴女之首,被賦予第一才女的名號,皆因自身的絕豔才情。
惠安側目,看了南鳶兒一眼,她本以爲她會被這等羞辱氣的頭腦發脹說些讓人指摘的糊塗話來,卻沒想到,越是這種關鍵時刻,她的腦子竟越是清醒,非但沒有被裝進套子裏,還說出了這番讓人眼前一亮的話來。
“這位夫人,我知您是因令郎的死而悲痛欲絕,所以纔會說出這些昏了頭的話,可您身爲臨淵子民,應當知道什麼叫先國後家,令郎是爲國捐軀的英雄,我們絕不會忘記他們,也絕不會忘記是誰守護了我們,讓我們享受如今這太平盛世……”
南鳶兒忽然將目光落在了衆人身上:“所以,今日之事,還望大家不要追究也不要妄議。”
語落,她又轉身衝惠安深鞠一躬:“公主殿下,還望您大人大量,饒恕她的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