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怎麼不知道,皇叔他老人家還有這種……這種別緻的愛好呢,當真是……與衆不凡,卓爾不凡啊!
一國帝王這會兒竟然忘了掩蓋內心的真實想法,陰陽怪氣與大驚失色這八個字將紀泓的臉填得滿滿當當。
紀靳墨鳳眸微眯,淡粉色的脣瓣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捻着手串,沉默不語,漆黑深邃的眸子似縈繞着旋渦般可以將目之所及的一切盡數吞沒,空氣似乎停滯的流動,紀泓覺得身邊的空氣變得稀薄而粘稠,一股寒風打着旋般自頭頂鑽入了衣領,紀泓沒來由的打了個寒顫。
在短暫的錯愕之後,紀泓終於發現大事不妙!
他額頭鬢間有汗珠滲出,帝王之威一瀉千里,不復存在!
“皇……皇叔,皇叔真是觀察入微,見識斐然,這種旁人不會在意的微小細節皇叔都能即刻發現,當真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不可比擬匹敵的國之棟樑啊,臨淵有皇叔坐鎮,真是我之幸事,百姓之幸事啊!!!”
紀泓說的十分真摯,說到我之幸事時,更是激動得以手抱拳抵住胸口,他甚至想要擠出兩滴淚水以此來證明自己絕對是一腔赤誠,絕不是如那幫沒有骨氣的文人墨客在溜鬚拍馬!
紀靳墨覺得,如果皇兄在天有靈,一定會覺得自己的兒子十分可愛,免不得要上來陪他玩耍玩耍,好彌補一下無法護衛他長大的遺憾。
他微微垂眸,眼簾藏住了鋒利的瞳仁,紀泓偷偷的舒了口氣,不由爲自己的機智點贊。
不過話又說回來,紀泓見過宇成烜幾次,也未曾注意到他身上是什麼味道,皇叔這人冷酷又桀驁,一向眼高於頂,很少將人放在眼裏,可他卻如此關注這個宇成烜,這個宇成烜,怎麼說呢,他確實是宇文翼那個老小子衆多兒子中最有帝王之氣的人,可紀泓仍不覺得僅僅如此他便值得皇叔如此關注。
比起宇成烜,紀泓更想知道他憑什麼得到皇叔如此關注。
“皇叔,他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紀泓問道。
特別?
特別討厭!
紀靳墨仍記得這個小白臉試圖誘拐影兒的事。
他不要臉!
“咔嚓!”
紀泓聽到什麼碎裂的聲音。
紀靳墨鬆開緊握椅背的手,紀泓瞧見被他老人家攥住的那塊地方硬生生的少了一塊,隨着他張開手掌,木屑噗簌簌的往下落。
他老人家不僅將那塊木頭掰了下來,還將其攥碎了。
這是多大的仇啊!
紀泓不敢再問了,他怕再問下去,自己會成爲泄憤的倒黴蛋。
“咳……”
紀泓技術性的咳嗽了聲,很自然的轉移了話題:“皇叔,那這麼說來,宇成烜是早有準備?”
抓捕宇成烜是臨時起意,斷不可能提前泄露,那麼也就是說,自宇文翼命宇成烜出使臨淵之時,宇成烜就早已準備好了一個替身?
這小子,夠陰啊!
紀靳墨想的不是這個。
玄一與十三抵達驛站時,於牀上休息的人就是假的宇成烜,那麼真的宇成烜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呢?是在這之前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又或是一天?十天?
若只離開了幾個時辰,他可出驛站了?若離開了數日……不知怎的,紀靳墨忽然想起影兒信中提起的那件事——遼疆市集被屠一事。
紀靳墨沒有將猜測說出來,只是覺得,審問的方向可以轉變一下了。
……
王迅失蹤,餘達卜被萬民虐殺,武城衙門此時最大的官,是武城主簿,他執筆寫好奏摺後,走琅嬛軍加急通道,送往京都。
當快馬奔馳,一路朝京都而去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和尚步路蹣跚的和尚出現在了京都城門外,他掏出麟龍寺開出的路引,隨着進城人流走進京都。
“咚~咚~咚~咚~”
佇立在臨淵東城門附近、太祖親建的擊鳴鼓被人敲響,鼓聲震天,一聲聲的蕩於京都上空,聽聞鼓聲,百姓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朝着鼓聲響起的方向駐足眺望。
“那個方向……是擊鳴鼓?”
百姓們驚詫不已,多少年了,若非有人再次敲鼓,他們都快忘記太祖當年建立的這個‘鳴冤’鼓了!
是誰?是何人在敲鼓?
百姓們涌向擊鳴鼓。
“是一個和尚!”
“怎麼會是一個和尚?”
“瞧他衣衫襤褸的樣子,莫不是遇見了什麼天大的冤屈?”
百姓們瞧見敲響擊鳴鼓的人竟然是個和尚,只覺得詫異無比,臨淵百姓對和尚的印象還停駐於建安寺那些‘得道高僧’的身上,是萬萬無法將冤屈與他們劃傷等號的,只是眼前這個敲鼓的和尚實在是太過襤褸,若非他那光頭實在耀眼,他們還以爲這是從哪裏來的乞丐呢!
“陛下,陛下,有人敲響了擊鳴鼓!”
公公一路狂奔,人還沒踏入御書房,聲音便先一步的傳了進去。
這回兒也顧不上殿前失宜了,太祖當年設立擊鳴鼓,意爲百姓伸冤,鼓聲響起,皇帝親審。
這鼓聲,代表着公理與正義。
擊鳴鼓十幾年來未曾響起,如今響起,怕是匯聚了所有人所有勢力的目光,公公不敢遲疑不敢怠慢,唯恐稟報遲了而生出什麼變故來。
紀泓豁然起身,神色微變,急聲詢問:“何人敲鼓?”
“回陛下,是一個和尚!”
“和尚?”
“是,和尚!”
公公也絕對奇怪,怎麼是個和尚呢?
這一瞬間,紀泓腦中劃過許多猜測,不過擊鳴鼓雖然多年沒被敲響,可說到底,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擺架,奉先閣!”
“是!”
鼓聲響起,皇帝親審。
審理的地方,就在擊鳴鼓旁的奉先閣內。
審案時,允百姓旁聽。
百官聞聲趕來,和尚停下擊鼓的動作,自高臺走下站在奉先閣外。
不理百官的打量不管百姓的議論,閉目不語。
“陛下駕到!”
就在這時,一抹尖銳的聲音伴隨着馬蹄聲伴、車輪聲以及鐵靴踏地的聲音同時迴盪在衆人耳畔,威風凜凜的皇旗隨風搖曳,最先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是身穿鎧甲的皇庭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