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泓因憤怒而越發急促的喘息聲迴盪耳側，朝臣的頭垂的更低了。
柳萬鈞之前覺得自己今日不該上朝，仍該稱病休息纔是，可如今卻覺得，自己今日站在這朝堂上，時間時機都對。若是他此時在朝堂之外，在府邸之間，怕是要寢食難安了。
如今的京都，不知亂成什麼樣子，他唯一感到憂心的竟不是之後自己乃至柳府、王府應走的道路，而是擔憂柳城王騫承這些小輩會因看不清今日動亂的緣由而做出些不合時宜甚至是錯誤的舉動，如今，一動不如一靜，他沉浮官場多年，竟也有些看不懂如今這起起伏伏了，當真怪哉！
衆臣手捧着紙張，輕飄飄的紙如今卻重若萬鈞，壓得他們無法喘息。
湯名義的血還沒有徹底涼透，順着大殿木板的縫隙滲到衆人腳邊，濃郁的血腥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衆人，伴君如虎，生死難料。
“林玉銀！”
紀泓緩了口氣，直接下令：“這幾人罪犯滔天，當衆斬殺！”
“是！”
林玉銀渾身一凜，不敢遲疑的大聲領命。
“陛下，這……”御史臺的人再次開口，可接觸到紀泓那雙殺氣騰騰的眸子，‘不合規矩’四個大字愣是一個都說不出來，唯恐話話音落地，自己的項上人頭也跟着落地。
“殺！”
“陛下饒命啊，陛下，陛下……”
刀斧加身，這些個往日裏將大義將百姓掛在嘴邊的肱股之臣，哪裏還有一點爲官者的骨氣，更有甚者，在死亡的恐懼下竟然被嚇尿了褲子。
血腥味與騷臭味兒混合在一起，大殿的空氣開始變得有些渾濁，憋悶的氣息漸漸加重，壓得衆人想要嘔吐。
一顆顆人頭滾落在地，滾到柳萬鈞的腳邊，柳萬鈞向後錯了一步。
王浪吉以爲柳老大人最少會……最少會有些飛鳥盡良弓藏的悲哀，可柳大人這腳步錯的未免有些太順滑了，順滑得像是腳底板抹了蠟，就連王浪吉看着同僚新鮮熱騰的頭顱滾到腳邊，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可柳老大人就平靜得像失去了恐懼這個情緒似的。
波瀾不驚的讓人佩服。
當然，若說這朝堂上有誰能比得上柳萬鈞，那非紀靳墨莫屬了。
柳萬鈞是明哲保身的穩，紀靳墨卻是胸有成竹的高深。
陛下與王爺似乎都忘記了，飛濺的鮮血會浸透紙張，從而破壞證據，他們一個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殺氣凜然的注視着滿朝文武，一個背脊挺立的豎立朝堂之上，漠不關心的低頭撫摸着腰間的玉墜。
直至林玉銀完成任務退立一旁。
紀泓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暴怒過後，聲音透着一絲沙啞，他的視線略過衆人，緩緩開口道：“這幾人所犯之罪，累及九族，朕誅殺他們的九族，衆卿可有意見？”
他的情緒趨於平緩，聽不出任何重音，平靜的像是在與朝臣討論今日的天氣，可隱藏在這平靜之下的惡意，卻赤裸裸的攤在了衆人眼前，坐於皇位上的紀泓，在這一刻，在羣臣眼中，就像是一隻擇人而噬的深淵巨獸，他張開巨大而充滿了血腥的嘴，等着獵物自投羅網。
朝臣們不敢回答有或沒有，只一味的高呼聖明。
自紀泓即位之日起，這是第一次，朝臣們因懼恐於他的威勢而不敢有任何微詞。
而後，是無邊的沉默。
每一個名字落在紙張上的人都在想，等待着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麼。
是流放？還是抄家滅祖？
紀泓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他沒有去看被鮮血浸透的紙張，沒有理會被吞沒了的罪證，他只是指着地上的頭顱，告誡百官：“爾等若對法理仍舊沒有敬畏之心，那他們此時的結局就是爾等的下場！”
“退朝！”
紀泓揮袖，起身離開！
衆人望着皇帝遠去的背影，微微一愣，緊接着是漫入心頭的狂喜。
活下來了，他們活下來了！
陛下懲治了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之徒，放過了他們。
這時衆人才發現，地上的紙早已被鮮血侵染吞沒，墨水被血浸泡的暈成一坨，在也看不出任何淪落。
所有罪證付之一炬，半分不留！
衆人彼此攙扶着站了起來。
紀靳墨望向衆人，露出一抹冷笑，留下一句：“好自爲之！”後，闊步離去。
衆人沉默！
王浪吉攙扶着柳萬鈞走下臺階，柳大人倒是腿腳利搜，可他的腿卻有些綿軟，差點沒有跟上柳萬鈞的步伐，這活着走出大殿的朝臣有一個算一個，腿都是軟的，而對於那些自己犯下的罪被曝於陛下眼前的朝臣而言，他們渾身都是軟的，像是沒有骨頭，浸透全身的冷汗被風一吹，結成了冰霜，每走一步，骨節都會發出冰碴摩擦般的聲響。
回過神來的衆人忽然意識到，今日之事，並非陛下一人所爲，是陛下與王爺聯手之作。
宮外傳來消息，朝堂封鎖的那段時間，京都暴亂，無數亡命之徒爬出黑市，涌上街頭，見人就砍，然而暴亂剛剛升起，就被強力鎮壓，清吏司、巡城營、禁軍……獵魔軍。
本該衝向宮城的獵魔軍半途中忽然轉道，殺向刑部，剿滅了試圖衝入刑部大牢刺殺王迅的一衆暴徒。
暴亂僅持續了一盞茶的功夫，京都百姓無人死亡，最多隻是受了重傷，同濟藥鋪裏的大夫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救治傷患，這場聲勢浩大的暴亂就像是剛被點燃便被熄滅的引線。
通過這條引線拽出的一串兇徒，卑賤如黑市暴徒，尊貴如三品大員。
從上到下，連根拔起。
這自昌明山起霧而逐漸拉開序幕的大戲，徹底結束。
呼延覺的頭顱被扔進了驛站之中。
頭出現的毫無徵兆，在大離使臣咒罵宇成烜的膽小懦弱不配冠以皇族之姓時，呼延覺的頭顱給了衆人一個重重的巴掌，打的他們頭昏眼花，後怕不已。
若他們沒有聽從七皇子的勸告趁亂逃跑，那麼滾落在地上的就是他們的項上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