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中書省被禁軍圍困，一茬又一茬的府邸被抄，幾天下來，光是府邸就空了十幾個，每天死於劊子手裏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行刑的後市口地面，鮮血清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後，血都侵染進了地面，再也刷不安靜。
那片地面，比周圍暗了好幾度。
直到將該殺的殺完，該流放的流放，這持續了半個多月、瀰漫了半個多月的血霧才徹底消散。
官府發出邸報，由中書令柳萬鈞柳大人執筆，寫清了所有的來龍去脈，京都百姓與各地官員才知，因昌明山起霧之事牽扯出的竟然不僅僅只有武城縣丞販賣人口這一件事，這其中，涉案人員之多，案情之複雜，讓人驚歎，讓人恐懼，更讓人憤怒！
百姓羣情激奮，高呼陛下聖明！
至於在這件事情中起了絕對作用的鳳巒，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出現在衆人面前。
而攝政王紀靳墨的功績，也在紀泓的雷霆手段下暗淡了幾分。
倒是王迅，這個一直忍辱負重搜查取證，並拼着殺頭大罪逃出武城敲響擊鳴鼓的英雄，被百姓歌功頌德，紀泓免了他的忤逆之罪，並命他返回武城，繼續擔任武城縣令，雖然官職未變，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出五年，他必定會被陛下調任回京。
而後，青雲直上。
遼疆此時自顧不暇，市集被屠，可汗震怒，欲下旨問責布日古德，小可汗從中作梗，離間二人關係，致使可汗猜忌，省去問責而直接命熊師討伐。
遼疆動亂。
王庭分裂。
鷹師獨立而出。
鷹師與王庭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不可調節的地步。
林榭清理掉遼疆埋在武城乃至琅嬛軍內的釘子後，重新佈置邊防防禦，兵部丟失的邊防圖已經無用，遼疆此時別說已經無法騰出手來進犯臨淵，便是騰出手來，也會有來無回！
遼疆的動亂徹底埋葬了宇文翼兩國夾擊臨淵的幻想，在文仲與裨崇文率領的軍隊被紀靳墨的獵魔軍屠殺得丟盔棄甲之後，這場邊境之戰，終究以大離的退後落在了帷幕。
如今，便到了討回利息的時候。
想讓臨淵撤兵不在攻打渭城不在橫推入境？
可以，拿渭城十二城來換！
“癡心妄想，簡直是癡心妄想！”
宇文翼聽聞臨淵撤兵的要求，氣的怒髮衝冠，大罵臨淵的皇帝攝政王羣臣乃至百姓都是一羣趴在人身上吸血的蛀蟲，垃圾，混賬王八蛋。
之前，他們大離皇屬大軍被獵魔軍屠戮，便丟失了六座城池，如今臨淵竟然想要佔據另外六座城池，將渭城十二城盡收手中？呵，簡直是癡心妄想，癡人說夢！
“好啊，好極了，那就戰，戰，朕就不信，紀靳墨真敢親臨戰場！”宇文翼咬牙切齒。
“陛下不可，不能戰了！”
朝臣跪拜，縱然是當初的主戰一派，此時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他們倒不是被臨淵打碎了信心，而是他們聽說了一件事。
可怕的不是他們的聯手，可怕的是他們的聯手所傳遞給大離的一個訊息，那就是，若大離在不撤兵死扛到底，那麼紀靳墨真敢率領獵魔軍殺向渭城。
因爲，在臨淵國土被人指染之時，這兩個恨不得弄死對方的人，一致對外了。
他們當初之所以敢發兵懷城，不過是因爲他們料定紀靳墨不敢率軍出征，不敢將背脊袒露在紀泓面前。
只有臨淵內鬥，才能牽制殺神紀靳墨的步伐。
而如今，當知道紀靳墨隨時都能領軍出征的那一刻，大離上下，文臣武將，都沉默了下來，沒有一個武將敢站出來說自己不畏懼紀靳墨，說自己敢領兵與他一戰。
滿朝文武，一羣廢柴。
在衆人的聲聲勸誡下，宇文翼氣得直接回了養居殿，一連砸碎了好幾個花瓶，而後又恨不得拔劍砍了朝堂上這幫廢柴的腦袋。
可縱然是他，只一想到他們大離的士兵大離的軍隊將面對紀靳墨的時候，心裏，也是一陣發顫的。
“朕不甘心，朕不甘心！！！”
十二城，整整十二城，遍數大離歷代君王，也沒有哪一任皇帝曾丟失過如此多的城池國土，若渭城十二城在他手中盡數丟失，那他，將是大離的罪人，宇文翼都能預想到史書中會如何評價他。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宇文翼一定不會選擇貿然主戰，懊悔，懊惱，不甘，種種情緒積壓在宇文翼心頭，讓他心裏騰然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
承霽站在養居殿外，仍舊如那日般身着一襲素衣。
只是今日，卻不同以往。
落在養居殿外的烏鴉叫聲刺耳，候在殿外的宦官垂着頭，有些不敢去看承霽的臉色。
他其實挺平靜，只是臉色白的可怕。
“陛下！”
門外傳來了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宇文翼的手按住桌案，這才壓下心頭節節攀升的殺意，當初，若非他忽然出現說什麼臨淵邊防圖丟失的事情，他也不會孤注一擲，如今也便不會落得這般境地。
他有罪，一死難消。
“進！”
承霽推開養居殿的門，走過長長的側室，出現在了宇文翼的眼前。
他跪地，寬衣，而後自袖口掏出一柄匕首。
“貧僧深知，貧僧之罪一死難消，只是貧僧仍舊有些話想對陛下說。”
看着手捧匕首，打算自刎謝罪的承霽，宇文翼沉默了片刻後，朝他擺了擺手：“說！”
“陛下，殺了七皇子！”
“讓七皇子死在臨淵，方纔能有一線生機！”
話音落地，沒等宇文翼做出反應，承霽便將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臟，咬牙，翻轉手腕，割斷心脈。
宇文翼看着他倒在地上，鮮血快速的浸透了他的衣衫，又蔓延到地板上，腦子裏迴盪的都是他死前平靜卻冷厲的話語。
殺了，成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