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意禮去廚房找了只玻璃矮杯，到製冰機裏舀了滿滿一杯的冰，然後往裏倒酒，淺黃色的酒液，就像奔走的山溪，順着冰與冰的縫隙，慢慢注滿。
拎着酒杯，棠意禮走到落地窗前，席地而坐，外面紅和綠的聖誕裝飾，映在如玉的面容上，明明暗暗。
飲盡這一杯，棠意禮終於等來暈眩感，頭重腳輕，世界顛覆，她豁出膽量，又給荀朗發了一條短信：【聖誕快樂。】
手機朝上，留在地板上，棠意禮慢慢脫掉毛衣、半身裙，然後勾着腰間繫帶，退下最後一塊布料。
七零八落地扔在暗色的地板上，赤着腳，轉身往浴室走。
棠意禮連看都沒再看手機一眼。
因爲，她知道，荀朗不會迴應。
聖誕節，耶穌尚且獲得新生，荀朗肉體凡胎，恐怕早入輪迴，把她忘了吧。
……
過了一個節，棠意禮也不知道算不算休息了，反正，鋪天蓋地的工作，又壓了過來。
她的辦公室，門就沒有關上過。
一會，王簡過來，說：梨總，媒體邀請了十三家，通稿已經發下去了，大家都問產品定價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他們寫稿，方便拉踩。
又過一會，安妮前來彙報，說，有個國內的大模，臨陣爽約了，只能找個二流的替上，問棠意禮行不行。
棠意禮扶額，對兩員干將，頗爲嚴厲道。
“我們要做的，是國內一線，一亮相，就應該是王者氣質，拉踩？這種小門小戶的做法，給我拿去喂狗，聽到沒有。”
王簡垂手：“是。”
棠意禮：“還有那個大模，今天看不上一梨製衣，敢隨便爽約，你就告訴她，從此豐唐上下游的活兒，她不要想再接了，是咱們封殺她。”
“今天敢跟甲方造次，等到了發佈會那天，還不定鬧出什麼幺蛾子，這樣也好，去找個二線，頂替她，我就不信還有資本捧不出來的模特。”
安妮和王簡對視一眼，有這樣果敢的老闆，兩人頓時士氣大振，領了旨意，再次返回疆場搏殺。
棠豐站在辦公室外面，聽了全程，等王簡和安妮出來，恭敬叫了聲，棠總。
棠豐笑眯眯地揹着手，一臉讚許，“辛苦你們了，距離發佈會，還有兩天了，加油。”
安妮點頭一笑，就去忙了，王簡站在自己舊老闆身邊，問：“您找梨總啊？”
“我就是來看看她。”
棠豐剛開完會，無意間刷到一條體育新聞，看見女兒交往過的那個運動員，剛拿了一塊金牌，風頭正勁。
看看人家，都已經從失戀痛苦裏走出來了，可女兒呢。
隔着玻璃牆，棠意禮託頭思考，手裏還在翻一疊子文件，偶爾謄抄記錄，這樣懂事能幹的女兒，反而招出父親一絲絲的心疼。
“阿梨……跟秦聲，真的沒有聯繫了嗎？”
王簡除了晚上睡覺，恨不能棠意禮走哪跟到哪，一切電話、郵件往來，他都門兒清。
棠豐這算是問對人了。
王簡也有點遺憾，說：“有三個月了吧，秦總的訂單交付後，兩人就一直沒聯繫。”
棠意禮和秦聲默契的做了迴避。
棠豐原本的暢想，徹底破滅，他嘆了口氣，也意識到了，這一次棠意禮失戀，可能跟之前不同了，看着人沒變，好像還更上進了。
可女兒是那種勵志上進的人嗎？
棠豐太清楚棠意禮的脾氣了，只要滿足於現狀，她絕不肯多花一點力氣，如今這麼拼，大概是內心很苦吧。
酒精能麻痹意志、毀掉健康，誰說忙碌不能呢？
棠豐拍拍王簡肩膀，叫他照看好棠意禮，自己轉身下樓。
……
明天就是發佈會，會場、模特、媒體，都蓄勢待發。
此刻，現場做最後一次的彩排。
棠意禮坐在導演位，透過中控監視器，再次調整了燈光的色溫，確定暖白的光線，不會造成服裝的色差，這才放下心。
中間休息。
周圍的攝像和道具老師們，相互遞煙，邊抽邊聊天。
棠意禮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心裏想着，明天壓軸出場時，要穿幾釐米的高跟鞋，才能不被模特的長腿比下去……
“誒，聽說了麼，最近世錦賽，那個誰，退賽了。”
棠意禮心裏咯噔一下，聽見世錦賽三個字，人已經不自覺地繃了起來。
有人替她問：“你說的誰呀？”
“就是那個少女偶像，號稱亞洲飛魚的，荀朗。”
男人聊起八卦，不比女人優雅，道具組的那人嗤笑道：“通稿上說，是因傷退賽，我看啊，搞不好是怕輸，影響了商業價值，乾脆就不比，還能保住亞洲飛魚的稱號，繼續當偶像。”
“有道理，他們體育圈不都這樣。”
大家一派認同之聲，還要說什麼，就看旁邊走過一個黑色身影。
“梨總？你去哪？咱們一會還要再看一次效果。”
棠意禮沒理，沿着舞臺二樓的鐵梯下樓，一邊走，一邊給荀朗打語音電話。
響到自動掛斷，她就再打，幾次過後，依舊沒人接聽。
至此，棠意禮才意識到，荀朗的國內這個號，可能早就棄用了。
她又開始刷手機上的新聞，尋找蛛絲馬跡。
荀朗退賽的消息，是剛發的聲明，都是通稿，大體和攝像道具他們說的差不多，荀朗因傷退賽，退的是自由泳的那一場決賽。
底下評論已經有上萬條了。
泳迷的反應都是愕然，因爲前幾天荀朗纔剛得了蝶泳100米的金牌，明明是衝着三金去，哪知道，情況鬥轉直下，昨晚的蝶泳200米，只拿到了第七名。
決賽一共九條道，他排倒數第三。
轉眼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上午，荀朗宣佈退出了自由泳的決賽。
難怪所有人會懷疑，荀朗是不是在經歷了昨天的慘敗後，連參加自由泳的勇氣都沒有了。
傷痛，反而成爲了最不起眼的藉口。
他是臨陣退縮。
頃刻間，全網一片謾罵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