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意禮不敢深想。
她當然相信，荀朗不是因爲一次失敗，就心生怯懦的人，可是嚴重到退賽，不知道他經歷了怎麼樣的內心煎熬，才做出這個決定。
棠意禮擔心荀朗的身體的傷，更擔心他心裏的傷，這種擔心，像燎原的野火，燒得她一刻也不坐下去了。
休息室裏、走廊裏、以及走廊盡頭的舞臺現場，全是嘈雜的人聲。
棠意禮站在角落裏，徒然地，一遍一遍地用腦子過人名，倒底打給誰，可以聯繫上荀朗呢？
淺白色的T臺上，工作人員還在搬擡道具，棠意禮抱着手機，思來想去，決定先打個電話，問問程準。
程準也是從新聞裏，剛知道的消息。
他也詫異：“打不通嗎？不應該吧？”
棠意禮問：“你上次是跟荀朗什麼時候聯繫的？”
程準卡殼，半天才說：“我和大師兄沒單獨聯繫過，都是魏然，他給大師兄打視頻的時候，我湊過去聊聊……，他們一直在聯繫……不好意思啊，學姐，我和他們比賽進度不一樣，所以……”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荀朗在美國的電話。
棠意禮壓住那股焦躁，說沒關係，又問了魏然的電話號碼。
事已至此，她和魏然再不和，也沒得選擇了。
魏然這會也在美國參賽，棠意禮試着打了一下，果然沒人接聽。
棠意禮又加了魏然的微信好友，一直沒有通過的消息。
這時，安妮來找棠意禮，叫她過去彩排。
因爲發佈會的最後一個環節，就是設計師和主理人亮相，要從T臺上走過，接受各路長槍短炮。
半個小時，彩排結束。
棠意禮退到一邊，再次拿出手機，好友那一欄，依舊沒有消息。
不知道魏然是沒看見，還是就不想通過，反正，她的消息又一次石沉大海了。
最後，棠意禮真的沒有辦法了，想到了雷朋深，她有雷朋深的電話，還是當初荀朗給她，他一直說，找不到他時，可以找他的教練，教練永遠在線。
但棠意禮從沒拭過。
雷朋深是她的死穴，這一次，也是逼急了，也只能硬着頭皮，撥通了雷朋深的電話。
出乎意料地，對方接的很快。
聲音低沉，帶着煙嗓，不耐煩地問：“誰啊。”
“雷教練，不好意思打擾您，”現在是加州時間晚上十點，棠意禮深吸一口，“我是棠意禮。”
對面似乎也沒想到，停頓了一會，問，什麼事。
“我想聯絡荀朗，可是沒有他的電話，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
雷朋深非常乾脆地拒絕了棠意禮，並且，還進一步阻止了他們接觸的可能。
“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但荀朗剛剛退賽，你應該從新聞裏也看到了，網上一片謾罵，他現在需要安靜，希望你不要再來干擾他。”
“雷教練……我並不是想要干擾他，我只是……”
沒等說完，雷朋深已經掛了電話，任憑棠意禮再打，對方乾脆關機。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棠意禮靠在雪白的道具板上，一瞬間的無力感，打敗了她堅持了幾個月之久的頑強。
但荀朗一出事，棠意禮控制不住地想回頭去追他。
哪怕追他的代價，是推翻她這一路走來的成果。
“梨總！”安妮高興地跑過來，“有回覆了！”
棠意禮一驚，懷抱希望，忙看她。
安妮：“之前咱們不是請了幾位城中名媛，來做嘉賓嘛，有兩位剛剛回復了，說可以來，要坐前排位置。”
這是好消息，安妮自己就可以自主決定位置擺哪裏，她跑來告知，純粹是來報喜而已。
可棠意禮卻會錯了意，以爲回覆的，是她心中的那個希望。
所以，有多渴望，就有多失望。
棠意禮勉強笑了一下，說，做得好。
安妮“哦”了一下，“你還好吧，梨總，是不是太累了？”
早起扎的馬尾，這會都快趴成了披肩發，棠意禮看起來確實不夠光鮮，不過，她還是撐着，說，沒事。
安妮點點頭，扭身打電話，跟王簡商量給名媛排座位的事。
“安妮。”
安妮電話剛說了個頭兒，舉着電話，轉頭看向棠意禮。
“梨總？”
棠意禮：“剛剛彩排，你也走過了，明天作爲設計師，可以壓軸全場吧？”
安妮不懂，“可以是可以，可是……”
“我要飛一趟美國，明天的發佈會，就交給你了。”
安妮大驚失色。
這是她們忙了半年的項目，臨門一腳，就在明天，棠意禮卻說走就走。
“梨總，有什麼事，一定要今天走嗎……等明天結束，不是更好嗎，都不到二十四小時了，什麼事不能等……”
“我一分鐘都等不了了。”
棠意禮裹着羽絨服，寥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混亂的現場。
她先開車回家取了證件，臨出門時，又返回拿了一個充電寶，塞進貼身口袋裏。
出了小區門，棠意禮打車直奔機場。
運氣比較好，她在路上刷到一張兩小時後起飛的機票，正好卡着時間，趕到登機口。
飛機以三十度向天空拉起，城市漸漸縮小，落日的餘暉，盡染三萬尺高空的雲朵。
棠意禮在心中默唸，讓我看你一眼就好。
讓我看你一眼，確定你還是曾經的荀朗，仍舊意氣風發，沒有被傷痛擊垮……
哪怕不屬於我，也沒有關係。
……
棠意禮在加州落地，已經是二十三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她打開手機，噼裏啪啦的信息涌進來，撲面都是壓力。
有王簡的。
有安妮的。
自然還有棠豐的。
她現在就是扭頭回去，也已經來不及了——發佈會正在進行中——她的回覆，一定又會造成一場混亂，索性，她把全部未讀，都勾掉，眼不見心不煩。
手機操作完這一切，她開始思考另一件事。
火急火燎的跑來，她現在要怎麼才能找到荀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