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叄月趕緊披了件衣服下牀找人,然後就在書房裏看到了昏昏欲睡的林柚恬。
姑娘左手託着下巴,腦袋卻還一點一點的。她右手上還拿着蘸了墨的毛筆,不過毛筆下方不是奏摺,而是一張寫了許多字的普通宣紙。
黎叄月憋着呼吸,輕手輕腳走到林柚恬旁邊。
她伸長腦袋看了看紙上的內容,發現這紙正是她昨日用來練字的那張,上面那些歪七扭八醜得沒眼看的字就是她寫的。而往下看,是一行行娟秀挺拔的小楷。
下面這些肯定是林柚恬寫的字,但細看可以發現其落筆輕重與林柚恬寫自己名字時的有所不同。
黎叄月發現在林柚恬左手邊擱了一本打開的奏摺,她小心翼翼把它拿過來看了下,發現這是一本已經被批過了的奏摺。
她開始還疑惑地想,爲什麼林柚恬要把它放在這裏,然後她就注意到了這本奏摺上的日期。
十一月七日,正好是她們穿過來的前一天。
而且這個日期是用皇帝御用的硃色墨水寫的,也就證明這上面的硃批應該是她穿過來之前的皇帝親自寫的。
黎叄月將上面的字與林柚恬寫的字對照了一下,發現它們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她便也明白了,林柚恬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看出破綻,纔會找出這一本,按照上面的字細細模仿。
真是,好細心啊。
黎叄月將這本摺子原封不動放了回去。
她溫柔地注視着林柚恬毫無瑕疵的側臉,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會教出這樣一個細心可愛的好女孩,並且還能讓她如此自卑。
就在黎叄月剛把摺子放回去後,林柚恬就察覺到了自己身邊有人。她的雙手動了動,但是由於保持一個姿勢的時間過長,動起來有些疼痛。
她“嘶”了一下,小聲喊了句“好痛”。
黎叄月聞聲趕緊把她手上的筆拿過來放到旁邊,又輕輕地幫她揉了揉手腕的地方。
林柚恬看到自己身邊的人是她後愣了愣,緩過神來就想跟她拉開距離,但也是因爲坐在這裏太長時間,加上一晚上沒睡,她一時沒有力氣,起到一半就坐了回去,只是這回坐的位置不在中間。
黎叄月見她給自己騰出來了一塊地方,她微微一笑,將披着的外衣脫下給林柚恬蓋上,然後坐到了椅子最左邊的位置。
林柚恬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時不知該幹嘛。
黎叄月輕聲問她:“怎麼在這待了一晚嗎?”
“唔。”林柚恬含糊地答道,“這不是幫你批奏摺嗎?反正我也不想睡。”
又是這句話。
“是嗎?那剛剛那個打瞌睡的人是誰啊?”
“……我剛剛想睡了。”
黎叄月無奈:“那就去牀上睡啊,在這睡會感冒的。”
林柚恬瞥了她一眼,眼神彷彿在說“你難道不懂我爲什麼不去牀上睡嗎?”
黎叄月向來不喜歡逃避問題,她既看出了林柚恬的問題就會好好回答。
她道:“我都說過了,我不介意和你同睡一張牀,你幹嘛還要有心理負擔呢?”
林柚恬緩緩面向她道:“你只是覺得我和你同爲女性,覺得我沒有能力對你做什麼。那要是個男子躺你旁邊呢?就算你知道他對你沒有興趣,你也會願意嗎?哪怕他是消防員,是警察,是你親生父親,是一個絕對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的成年男子,你會願意讓他躺在你身邊嗎?”
林柚恬凝視着她:“至少我不會願意,因爲他比我身強體壯,我會害怕。可哪怕是除去外型和力氣,哪怕是不論性別,人心隔肚皮,哪怕是親生父母也有玩的花的例子,你讓我怎麼不害怕?”
黎叄月明白她說得對,但是她眼神平靜到讓林柚恬都產生了自我懷疑。
“你,你幹嘛這樣看着我?”
黎叄月禮貌地笑了一下:“啊?我沒別的意思啊,我只是一直這樣看着你。”
林柚恬防備地往後挪了挪,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長:“怎麼?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我也沒有侮辱誰吧?”
“嗯,沒有沒有。高貴的是人不是職業,這個我懂。”
“那你幹嘛這樣看我?”
“啊?我不是解釋過了嗎?我只是……”黎叄月看到林柚恬臉黑了纔沒有繼續往下說。
她緩和氣氛般咳了兩聲,終於認真地問道:“那你害怕我嗎?”
林柚恬想說一句“當然”,可是她見黎叄月這副專注卻乖巧的模樣又難以違心地說出這話。
黎叄月見她卡殼,便知她並不害怕自己。
她想起昨日這個時候她們也一起聊過這個話題,說道:“我們昨天也說過這事吧?那時候還是我要求你小心我呢。”
“……那時候我也說過,自保是生物本能。”
“是啊,所以我覺得你沒錯。”黎叄月拉過她的手,溫柔地道:“我只是想反駁一下你說的‘人心隔肚皮’這句話,不過也只是拿我自己來說。”
“嗯?”
黎叄月認真說道:“我已經掏心掏肺了。所以,請不要疏遠我,不要將自己置於孤立無援之地。”
“……嗯?”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
林柚恬呆呆地與黎叄月對視了許久,憋得臉通紅了才憋出一句話:“草!”
黎叄月:“啊?不是,這怎麼還罵人呢?”
林柚恬抓住自己身上她的衣服,使勁往黎叄月懷裏一塞,然後飛快地奔出了書房。
黎叄月差點被她推倒,她驚訝了一下這姑娘力氣真大,又擔心她慌不擇路跑出寢殿,趕緊追過去提醒道:“誒,你別走了,別等會兒讓人誤會咱倆不和啊!”
不過林柚恬到底還沒丟了智商,她只是一頭扎進了牀上的鴛鴦被裏,結果又被這裏頭若有似無的茉莉花香擾得心煩意亂。
黎叄月很有分寸地沒再去打擾她,她把牀邊的圓凳搬到牆邊坐下,說起了正事:“昨天我跟你說的那個叫心玉的宮女,明天就能來侍奉你了,你可要小心不要露出破綻啊。”
林柚恬沒有說話,但是被子一鼓一鼓的,黎叄月知道她沒有睡着,便繼續說道:“還有那個叫葉梧竹的,你只要記得他和林亭玉幼時見過但是不熟就行。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去給你添麻煩的,你可以放心哈。”
“……哦。”林柚恬一點都不想搭理黎叄月,偏偏她說的還是要緊事,自己又不能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