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能一來就吵,待會兒過去先帶打招呼,看她是什麼反應。如果她挑事你就罵她,如果她不惹事,你就看着她冷笑兩聲然後就走。”
這不是什麼戰術,月江只是想就此機會看看這兩人到底是個什麼品行。
越走越近,月江看清了四夫人的模樣。怪不得馮忠廉很快移情別戀,這個四夫人看上去年紀很小,一張小臉還有些稚氣,眉眼如小鹿般清純無辜。見到呂玉珍帶着人過來她緊張地站起身來。她削肩細腰,舉手投足間如弱柳扶風,遠遠看着就叫人心生憐愛。
“喲,四妹妹在這兒彈琴呢。這大清早的,真是有心了。”
“姐姐大清早的跑來聽我彈琴,也是有心了。”四夫人看着柔柔弱弱,陰陽怪氣的本事可一點都不比三夫人差。
“唉,沒辦法呀,一大清早就聽見有人彈棉花,我還以爲有人要提前準備冬被,所以才急匆匆地趕來想添一牀棉被。”
“姐姐看樣子是真的起太早了,氣色這麼差,是病了嗎?還是沒化妝原本就這樣的。”
月江無心看兩人鬥嘴,看了一會兒便給呂玉珍使眼色讓她走。呂玉珍吵得正起勁根本沒看見月江的臉色,月江最後只好生硬地打斷她們倆的友好交流。
“三夫人我們該回去了,你新訂做的衣裳估計一會兒就可以送過來,這可都是最好的雲綾錦,市面上根本沒得賣只有呂爺那裏有的貨。”
這會兒呂玉珍終於意識到自己該離開,對着四夫人翻了個白眼,扭着腰肢風情萬種地走了。月江跟着離開,走出一段路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四夫人大概覺得呂玉珍先走是因爲吵不過自己,心中便得意起來臉上也露出笑容。
都是些簡單又直接的人啊,月江覺得很輕鬆。
“我什麼時候有那什麼錦?”
雲綾錦是極其貴重的面料,市面上很少,北門的倉庫裏自然不會有,整個人延州都不會有,這是皇家貢品。
“我就是隨口說說,氣她一下。”月江道,“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馮府一天之中最重要的時刻是晚餐。馮忠廉回來,大小老婆都會出來陪着他用餐。這個時候往往是這羣女人們爭鬥最激烈的時候。只有馮忠廉的正室一副坦然的樣子,她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別人說什麼她都不管。
馮忠廉逗着自己的兒子玩,這時候四夫人看不着去了,她一個勁地給馮忠廉夾菜,不停地說話企圖轉移馮忠廉的注意。呂玉珍這次意外的安靜,月江再三囑咐過她不要說話。很快馮忠廉注意到少了一個的聲音,於是關切地問呂玉珍怎麼了。
呂玉珍說自己近日有些不舒服。飯一喫完就早早地離開。
第二天管家就給呂玉珍這邊送來了不少名貴藥材,說是讓三夫人好好調理身子。
大概是馮忠廉很享受這種被人爭來爭去的感覺,突然少了一個人的聲音,立刻讓他覺得不習慣。
這招以退爲進給呂玉珍帶來了一丁點的好處,這讓她更聽月江的話。
不過月江也就得寵了一兩天,第三天原先那個生病的丫鬟翠紅康復了,她一回來便想方設法地讓月江遠離三夫人,指派了一大堆粗活給月江做。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月江還是又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她已經把能幹的活都幹了,已經沒有髒衣服給她洗了,屋裏的地板已經被擦得蹭亮,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整齊得像剛割完的韭菜。
“屋頂的瓦沒擦,我去拿個梯子把瓦拆下來擦擦。”月江面無表情地看着翠紅道。
她其實挺累的,白天干活,晚上還要去馮忠廉的書房翻翻找找。原本的計劃是從呂玉珍這裏打聽相關消息,現在被丫鬟孤立了便只能親自動手去找一找證據。
翠紅真的怕月江去把瓦拆下來,慌忙叫人攔住她。
“不用打掃了,你去外面給三夫人買些花生酥。”
“好嘞。”月江樂呵呵地一伸手,“錢。”
她拿着錢直奔北門市場。
林秋在這幾天混得不錯,他在主倉左右逢源。誰見了都主動和他打招呼,呂大肚很喜歡這個機靈的年輕人,除了帶他去見一些貴客,還交給他一個分倉管理。月江跑到主倉的時候,有人熱情地招呼她。
“嫂子,林哥在二倉那邊去了。”一個打雜的小廝招呼道。
月江對這個人有些映像,在廚房打雜,偶爾也負責打掃下清潔。
“嫂子?”月江臉色很難看。林秋又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改了他們的身份。如果兩人不事先商量好,萬一遇到有人盤問就很容易露餡。她怒火中燒卻又無處發作,憤怒之餘想起林秋的爹是兵部尚書,不能得罪這人,再大的火氣也得壓着。
月江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林秋的身後,她看着林秋,眼中盡是嘲諷。
“還真是入戲。”
林秋一回頭嚇了一大跳,手中的筆一抖在賬本上劃下一道墨痕。
“你來幹什麼。”林秋被嚇得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能不能先出個聲!”
“我來替三夫人買些東西。”
“行嘞,進去坐吧。”林秋把紙筆交給旁人,“我正好有事給你說。”
林秋在分倉有了自己的休息間,比不得呂大肚那種帶小花園的院子。他只有小小的一個房間,除了一張牀,別的什麼傢俱也沒有,就連水壺都只能放在窗臺上。雖然只是一張舊牀,好歹也掛了蚊帳,至少晚上睡覺不會被蚊子打擾。林秋在這個分倉主要負責登記,晚上也順便守倉庫。呂大肚是因爲他沒住處才特意給他安排這麼個差事,既解決了住宿問題,有解決了倉庫這邊缺人守夜的問題。林秋現在喫住都在這裏,每天晚上起來巡視兩遍,這樣一來辛苦了一些,可他也別無選擇。
“小日子過得不錯嘛,”月江站在門口看了看裏面也不進去。
林秋從後面推了她一把,然後關上房門。
月江被推了一下,踉蹌兩步後一轉身掐住林秋的脖子。倒不是她有多生氣,只是這動作完全是下意識的。狠掐一下很快又放鬆了一些力道,手還是放在林秋的脖子上。
“我有話說。”林秋本就沒防備,被這麼一掐差點當場斷氣,那一瞬間的疼痛讓他腦子一片空白。幸好最後月江鬆了鬆手,讓他還有機會喘氣。
“說就說,推我幹什麼。”
“我這不是着急嘛。”林秋壓低聲音道,“昨晚上有消息來了,御史臺過幾天正式進入延州調查,名義上是調查孟立德瀆職,這實際上就不用說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昨天下午有個存貨的商人主動跟我聯繫的,他們讓我把蒐集好的消息交到東石街周家餅鋪,你要是白天去可以直接去買餅搭話,要是晚上去就敲五下門。我想着這事還得你來,你記性好。你不是說你能把馮府地圖畫出來嗎,我們交一份地圖上去也算是完成任務了。”
“你呢,你就沒有什麼要交待的嗎?”
“有是有,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寫。”
“你說,我寫。”
“馮忠廉最近幾天沒怎麼回府。”
“這我知道,我就在馮府。”
“他和呂大肚還有幾個人關係特別好,經常聚在一起喫喝玩樂。這玩樂,玩的就是小女孩。”
“你說過延州有非法人口販賣,不管是略賣還是和誘都是重罪。他們敢如此猖獗自然是有地方官員保護。”
林秋臉色非常難看,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他咬牙切齒道:“就前天,他們還玩死了個小姑娘。”
“你看見了?”
“沒有,是聽他們聊天聽到的,他們這些人實在太噁心了。”
“我們現在主要查的是私運鹽鐵,人口拐賣的案子暫時不急着調查。你在倉庫這幾日可否摸清呂大肚的交易渠道運輸線路?就馮忠廉個呂大肚那層關係,又是讓他管倉庫又是管貨運,整個環節中呂大肚都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若能看到呂大肚真正賬本,便能得知他具體運貨流程。畢竟一州知府,不好隨便查,只有人贓並獲才能正式調查馮忠廉。”
“我也就是個新來的,怎麼可能知道這麼核心的東西。除非讓我再幹兩年,憑藉我的努力,我就算不當個公門小吏也能混個幫會小頭目。”
“沒那麼多時間了,御史臺進駐延州不會等我們的消息,要抓緊時間了。晚了就會有很多證據消失。”
“那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先走了有事來馮府找我。”
“交任務這事你去吧,我晚上不能離崗。”
“我去當然沒問題。”月江鄭重其事地看着他,“不過也麻煩你記住了,入戲雖然事件好事,但也別忘了自己是誰。”
“知道知道。”
“還有,今後再有變動,無論是何事你都得先和我說一聲。”
“知道知道。”
“別以爲你……”
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推到了門外。
“知道知道。”林秋笑眯眯地對她揮揮手,“趕緊走吧,我還有事,忙着呢。”
月江有火卻發不出來,她連嘆氣都忍了下來,只能冷着臉離開。